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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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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湿漉漉的空气里浮动着丹桂清雅的香气。

    餐厅里,吕姨失落地收拾着碗筷,她忙碌了一下午,精心准备的晚餐没几人动筷。西点店送来的蛋糕也没切,帆帆不让,他坚决地要等妈妈回来后,才插蜡烛,唱生日快乐歌。

    吕姨偷偷地瞄了下墙上的挂钟,再过十分钟,就九点半了,诸航去哪呢?

    欧灿的脸色像夜色一样黑,她不屑于讲太多,凌厉的眼神足已表达她的愤怒。一个连自己儿子生日都会缺席的女人,不知道卓明和卓绍华从哪一点觉得她很好。那一点,即使用高倍放大镜,她也找不到。

    沐佳晖在看卓绍华,薄凉的秋夜,他只穿了件极简单的白衬衣,高大的太湖石挡住了走廊上的灯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神秘感,细小的火光忽明忽暗地闪烁在他的唇边和手指间。她注意到,这是他今晚抽的第三支烟。这样的卓绍华有几分陌生,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举止高贵,神情从容、淡定。

    今晚,当着欧灿和她的面,他失控了。频繁地拨打手机,焦躁地跑进跑出。

    沐佳晖仰起脸,对着漆黑的夜空突然笑起来,漂亮的杏眼里染上了诡异的光泽。她向卓绍华走过去:“姐夫,我回去了!”

    卓绍华摁灭了烟:“今天下午,海南卫星基地筹建指挥部开会?”

    “嗯,突然通知的。”

    “遇见诸航了吗?”

    “我俩坐在一块。会议结束后,她就走了,赵彤喊住我说话,一聊就忘了时间。姐夫,是不是我来吃饭让你为难了?上次听卓阳姑姑说起帆帆快过生日,我本想请她把礼物带过来,卓阳姑姑有事,我只好拜托阿姨。傍晚和姐夫道别没多久,阿姨给我打电话,邀请我过来吃饭,我吓一跳,一直推托,阿姨都生气了,我只好过来。”

    “你这么有心,请你是应该的,怎会是为难呢?”

    沐佳晖苦涩地咬住嘴唇:“虽然姐夫、阿姨对我很好很好,但是不管怎样,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外人。姐夫不该太在意我的感受,诸中校才是你应重视的人。我会慢慢适应这样的日子,会尽量不麻烦姐夫。”

    卓绍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峰,目光出奇地平静,看了她一会儿才轻笑道:“年长你几岁,反倒要小晖来提醒,惭愧了。”

    欧灿和沐佳晖一起走了,她多一秒也不想在这待下去。

    院里渐渐安静下来,一盏一盏的灯熄去。帆帆已经困得不能再困了,但两只眼睛顽强地盯着院门,有一点声响,他都跑过去看。唐嫂告诉他,那是屋檐上的积水滴落的声音,妈妈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

    帆帆扑进唐嫂怀里,委屈的泪水溢满了眼眶。

    卓绍华看着帆帆,他很想编一个谎言来宽慰下帆帆,但是他编不出来。诸盈打电话过来,他没给帆帆接。骆佳良今天出院,不能惊吓他们。故作轻快地和诸盈聊着家常,没说别的。小艾和宁檬的手机号,他有的,是上次请她们过来吃饭的,特意要的,以便有什么事方便联系。宁檬在外面陪客户吃饭,声音压得很低。小艾在机场,她和师兄度完蜜月,又回了趟老家,一会儿将搭机回北京。卓绍华甚至给成功打了通电话,成功居然在床上,他说骆佳良住院,他操心操肺,今天终于能补下眠,刚合上眼,给卓绍华吵醒,从床上跳起,吼了一大通。

    卓绍华开车去了北航,附近几条街的网吧一家家地找过。诸航说过,心情好或好情坏,她都爱去网吧转转。

    他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让诸航夜不归宿。

    午夜的北京,灯光那么明亮,他却怎么也找不着诸航。

    凌晨两点,卓绍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四合院。帆帆和衣睡在床上,唐嫂在一边打着盹,她说一给帆帆脱衣,帆帆就惊醒,要她抱着出去找妈妈。

    他去书房看她的电脑,电脑不在。吕姨告诉他,下午,诸航是提着电脑包出门的。晚上,他打给卫星基地筹建部常务指挥,才知道下午有一个临时会议。诸航给他打电话时,在国防大学吗?她说她在外面有事。

    会不会又是一次不辞而别?卓绍华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命令自己不再往下想去。

    天是何时亮的,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是一眨眼的瞬间。气温陡降,北风飒飒地吹着,窗玻璃上蒙了一层浅浅的水汽。

    院门吱呀一声,是风还是脚步声?

    卓绍华从书房冲出去,打扫院子的勤务兵怔怔地立在院中,吕姨僵在厨房门口。

    诸航俏皮地吐了下舌,脸上写着“被逮住了”的懊恼,短发凌乱地竖着,双目异常地亮。“首长,早!”她挥了下手。

    卓绍华心倏地一松,然后怦然一紧。“吃过早饭了吗?”他伸手欲接她手中的电脑包。

    她轻巧地避开了,越过他,走进书房:“嗯,吃了豆浆油条。”

    他跟着进去,她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抓抓头:“不和你说话了,我得去补个眠。”捂着嘴巴,一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你去哪了?”他微微皱起眉头。

    她突地激动起来,跳到他面前,兴奋得脸都发光了。“首长,你知道魔兽吗,最好玩最刺激最让人热血沸腾的网络游戏,没有之一。我听说最近升级了,就去动漫城玩了玩。果真名不虚传,玩得好爽。下次找个机会,再去玩一次。再不疯狂,人都老了。”

    她笑嘻嘻地,扬起尖尖的下巴。

    卓绍华心中狠狠地震荡了下,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孩子似乎在刻意激怒他。他更加确定,昨晚不是玩游戏玩过头了,她是故意不回家。她没有忘了帆帆的生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他听到自己镇静地说道。

    “是,首长!”她绷着脸,正经八百地敬了个军礼,然后,哗地笑出声,扮了个鬼脸。

    书房外站着小帆帆。听到诸航的声音一跃从床上爬起来,都没来得及穿鞋,光着两只小胖脚,穿过走廊,一溜烟跑过来。小嘴巴一会儿撅,一会儿扁,想笑又想哭。

    “小帆帆,你脚脏了哦!”诸航弯下身,刮了下帆帆的鼻子。

    “我没切蛋糕。”帆帆大叫一声,太委屈了。

    诸航眨眨眼,拍拍头:“啊,昨天是帆帆的生日呀,我忘了呢!给帆帆打一下吧,对不起!”她伸出手。

    帆帆摇头,牵住诸航的手:“我和妈妈现在切。”

    “生日一年只有一天,今天已不是帆帆的生日喽,蛋糕放到今天也不新鲜了,扔了吧,以后让爸爸给你再买。”

    大颗的眼泪从帆帆的眼中涌了出来,小肩膀一颤一颤的。

    诸航笑了:“爱掉眼泪的男子汉,没有女生会喜欢的。唐嫂,带帆帆去穿鞋。”她蹲下,快速地抱了抱帆帆,松开。

    “诸中校这是怎么了?”唐嫂心疼地替帆帆擦着眼泪。帆帆哭成这样,她都不哄一下。

    卓绍华没有说话,书房的玻璃窗开着,风掀动白色窗帘像波浪般不住翻滚,而他挺直的身体却始终一动不动,英挺的鼻梁内侧落下浓重的阴影。

    诸航睡了,蜷在帆帆的小床上,远远看,仿佛不比帆帆大多少。他替她掖好被,想亲下她,她翻个身,拿背对着他,直嚷着困,仿佛嫌他烦。

    他觉得非常难受,像是心脏病发作,又带着前所未有的软弱。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察觉不到诸航的存在。

    蛋糕还是切了,蜡烛也点了,他给帆帆唱生日快乐歌,愿帆帆快乐茁壮成长。很少碰甜食的他,努力吃了两大块,帆帆破涕而笑。

    “妈妈很累,让她好好休息,帆帆乖哦!”换衣服去上班时,他叮嘱帆帆。

    帆帆点头:“我爱妈妈!”即使心里很难过,他也能忍。

    卓绍华动容地抱起帆帆,朝卧室看了看。此刻,诸航睡熟了吗?

    秘书已经把一些紧要公文放在桌上,卓绍华批阅完,又开了个短会。吃过午饭,正想打电话给吕姨问问诸航醒了没有,内线电话响了,机房监督处的小中尉慌乱地说道:“首长,您现在能上来一趟吗?”

    头皮一麻,最近的突发事情太多,以致他都有点神经质了。

    “什么情况?”他冷静地走进监督处。

    小中尉指着电脑屏幕:“我刚刚查收邮件,发觉有一封是诸中校的,凌晨发来的。”

    “她写了什么?”她发现了,这是她生气离家的症结吗?

    “她说这些日子辛苦了!在日子后面标着我们对她监控的开始日期到今天发邮件的时间,精确到秒。我现在已经追踪不到她的ip地址了。”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他顾不上多宽慰小中尉,给小喻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大门口。

    小喻被他凝重的脸色给吓住了,平时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四十分钟。

    诸航起床了,煮了一大碗方便面,坐在厨房里吃得很香。吕姨嘀咕:“我要给诸中校做点别的,她不让。”

    他让吕姨去忙,帆帆被唐嫂抱去邻居家串门。

    “首长,你早退。”诸航拿出手机看时间,挽起的衣袖口没有了月相表的踪迹。从他替她戴上那块月相表起,除了洗澡、睡觉,从没离开过她的手腕。卓绍华嗓子口被堵得实实的,都无法顺畅地呼吸了。那只手机,也不是新买的“水果”,而是诸航以前一直用的,屏幕都花了,漆也掉落了。

    “诸航!”他在她身边坐下,扳过她的双肩,把面碗推开,“关于监控你电脑这件事,你听我解释”

    一只染上方便面辣香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嘴唇:“嘘,小喻和吕姨都在外面呢!”诸航神秘地挤挤眼,音量压得不能再低:“我知道,在军事重要部门工作,相互监督都是工作安排。首长是例行公事,应该的。工作上,我是你的部下,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她就这么堵住了他的嘴,让他哑口无言。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些,但她不给他机会了。

    从这天起,他们像背道而驰的两列火车,渐行渐远。

    秋季新学期开始,诸航没有再选修课,国防大学的学业暂时是停下了,卫星基地的安全防护编程正式开始,她整日整夜地待在书房里,连饭都不出来吃。累得不行,就在清晨到午后的几小时,上床睡一会儿。那时,卓绍华正在上班。晚上,虽然两个人同时待在书房里,但他只要开口和她说话,她就半撒娇半请求地对他说:首长,编程也是靠的灵感,我现在状态正好,我们等会再聊。这一等,便是一天过去了。

    深秋的晨曦,他看到她就那么倚在椅上,睡得沉沉的,小脸因为秋寒,冻得苍白。他轻轻推开书房门,想抱她上床。手臂刚碰触到她,她醒了。“啊,天都亮了呀!首长,早!”她站起来,睡意突然像蒸发了。她在院子里舒展手臂,和小喻说着话,出去转了一圈,顺便在外面把早饭给吃了。

    他们不再同桌吃饭,不再同床共眠,没有拥抱,没有亲吻。虽然她什么也没说,笑起来像往常一样俏俏的,但是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从前,她一定是喜欢他的,不然靠近她太难了。以她的智商,如果想疏远一个人,太容易。

    最最郁闷的是小帆帆,妈妈睡觉时不能打扰,妈妈工作时更不能打扰。诸航偶尔休息,便是跑去看骆佳良。他只看到妈妈身影一闪,追出去,诸航已不见了,一直待到半夜回家,又钻进书房。

    睡前,帆帆自己抱着书,翻来覆去地看,书上的字,他想听妈妈读,书上的画,他想听妈妈讲。抬头看看书房,窗户上映着妈妈的身影,他默默低下了头。

    帆帆很喜欢成叔叔送的自行车,唐嫂扶着让他在院子里骑了几次,就能自如地绕圈。他扭头看书房,想告诉妈妈,他听到风的声音了。砰,车轮撞上了太湖石,他从车上翻了下来,手流血了。他哭得很大声,书房的门开了。诸航让他自己爬起来,说勇敢的孩子应该学会独立。

    晚上,他问爸爸什么叫独立,卓绍华摸着他的头,发出一声叹息。

    帆帆告诉唐嫂,他不喜欢妈妈的电脑,妈妈陪它比陪他多。他不喜欢书房的门,总是把他和妈妈隔开。

    有一天,诸航觉得口干,开门出来倒水喝。水杯倒得太满,必须两手捧着,书房门没有及时关上。在院中骑小自行车的帆帆看到了,跳下车,走了进去。诸航专注地盯着电脑,帆帆的脚步声很轻,她没有发觉。许久之后,等得天长地久的帆帆终于忍不住,轻轻扯了下诸航的手臂,小小声地喊妈妈。

    诸航僵在椅中,用了很大力气才转过头。

    “妈妈,你都不抱帆帆、不亲帆帆了。”帆帆长高了,手臂能搁在桌子上,撑着小下巴,眉头拧着。

    诸航闭上眼睛,这张小脸,不能多看。这小小的软软的身子,不能多抱。多看一眼,多抱一下,心就像撕裂一般痛。

    如果帆帆不属于她,如果首长的心留在从前,她已找不到留下的理由。长痛不如短痛。她要提前习惯那一天的到来。

    “妈妈在忙,以后吧!”她搪塞着,想把帆帆打发走。

    帆帆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脚,小手揪着衣摆,突地,又扬起小脸,双臂张开:“妈妈就抱一下下,帆帆不胖的。”

    诸航拼命地眨眼睛,不然没出息的泪水就止不住要奔出来了。在帆帆期盼的目光下,坚硬的心一点点变软,强抑了几天的思念蓦地暴发。她把椅子转过来,抱起帆帆。帆帆开心地搂住她的脖颈,一声声地叫着妈妈,仿佛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我妈妈最漂亮,帆帆喜欢!”他小人精似的向诸航献着媚。

    过了一会儿,帆帆挣着要下地:“妈妈要工作了,帆帆自己看书。”

    诸航没有松开手臂:“还有半下下呢!”

    “半下下?”帆帆不懂。

    “两个半下下加起来就是一下下。”

    帆帆撅起小嘴,让诸航亲,笑得咯咯的,告诉妈妈他今天和狗狗玩了,狗狗从他手里抢走了一块饼干。他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鸟窝,那窝用许多许多树枝搭的,没有屋顶,离地很高,他听到里面有小鸟在叫。

    “妈妈,我们去玩球!”

    坏家伙这是在投其所好,诸航心疼得抽搐。“不,球不好玩,妈妈想看帆帆画画。”已经躲已所躲,猜无所猜,尊重所有发生过和正在发生的事实。

    帆帆瞪大眼睛:“那帆帆可以在这儿画吗?”

    诸航点点头。

    帆帆欢喜地把他的新画笔和新画纸都搬进了书房,一个下午,诸航在写程序,他在画画,谁都不打扰谁。唐嫂喊他吃水果,他跑出去端着小碟子进来,爬上诸航的双膝。一只橘子,你一瓣我一瓣。

    太阳快落山时,诸航牵着他的小手出去散步。客厅里的山茶打苞了,绿油油的枝叶间露出一点点的红。院子里的花草彻底凋零了,荷花缸里水干涸了,睡莲枯黄,不知来年还能不能复生。西天的云彩绚丽如锦,帆帆小手指着,一会儿说云像马,一会儿说像鱼。

    晚上,诸航又出门了。再待下去,心软会泛滥成灾。帆帆太厉害,她会忍不住和他搂着一团,在床上嬉闹,唱歌、读书。胖胖的小脚丫,软软的小屁屁,摸着,嘴角情不自禁弯起,整个人都柔了。不行,心软要适可而止,不然前些日子的冷漠算什么,不然以后怎么转身。

    骆佳良已经能下床行走,只是从卧室走到阳台,衬衫都能湿透。诸盈让他歇会儿,不要心急。骆佳良可不这样想,坚持着走了两个来回,虚脱地坐在沙发上,气喘如牛。

    梓然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诸航进去检查了下,字迹整洁,正确率很高。这半年,梓然个蹿得特别高,快赶上诸航了。诸航不能再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问帅哥有没有追上那个画画不错的女生。梓然耳朵、脖颈红成一片。

    刚过九点,诸盈催着诸航回家。诸航撒着娇:“姐,我今晚睡沙发,明天再回去,好久没和姐好好说话了。”

    诸盈瞪她一眼:“你差不多天天来,我都厌烦你了。做妈妈的人,好好顾着自己的家去。”

    诸航讪讪笑着,无奈地向门口走去。

    外面有人敲门,诸盈去开门,卓绍华抱着帆帆站在外面,帆帆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小嘴朝着诸盈直扁,一看到站在旁边的诸航,扁着的小嘴一弯,咧得大大的。“妈妈!”手臂张开。

    诸盈抢了过去,亲了又亲。“帆帆不喜欢大姨了?”

    帆帆牢牢盯着诸航,小手直摆:“帆帆喜欢大姨,喜欢外公,也喜欢梓然。妈妈!”

    诸盈和骆佳良对看一眼,叹道:“再喜欢也还是妈妈好!”

    做完作业出来喘口气的梓然冷哼道:“也喜欢梓然,原来把我排在最末。”

    帆帆才不管呢,嗷嗷叫着,又朝诸航扑去。诸航心里面苦笑了下,把他抱过来,听到帆帆长长地舒了口气。

    卓绍华的目光不像帆帆这般刻意,但有意无意都会落在诸航身上。他问了下骆佳良的情况,再过不久,骆佳良身体的各项指标达到标准,还要入院化疗,时间不长。诸盈下周回银行上班,领导们很有人情味,不要求她全天坐班,给予她充足的时间照顾骆佳良。

    这里一切都很好,只是卓绍华嘴角溢出一丝怅然,从他进来到现在,诸航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骆佳良要睡了,帆帆也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诸盈催着他们三人回家。

    出来后,才觉得夜风微寒,呼地一下吹过来,把诸航吹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帆帆搂紧了。

    车停在小区的花坛边,小喻不在车上,卓绍华自己开的车。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诸航犹豫了下,坐了上去。他绕过车头上了车,侧身为诸航系安全带。指尖抚过诸航的手臂,他看了诸航一眼,诸航笑:“谢谢首长!”那笑,淡得如一抹讽刺。

    过了两个十字路口,帆帆睡着了。许久没这样抱着帆帆,诸航感到手臂又酸又麻,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提醒着她这一切是真实的。

    红灯,卓绍华踩下刹车:“诸航,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低,混杂在街头的喧闹中,显得有些模糊,但诸航听清了。她抿了下嘴唇,没有说话。因为那不是个错,首长没有违反婚姻法,没有违背一个男人做人的准则。他的心也没乱给别人,那是佳汐——他曾经深爱的妻。她只是有那么一些酸一些痛一些如果真的要讲错,错的人是她,她变得贪婪、无理取闹,越来越沉不住气,越来越撑不下去。

    爱,原来是一面圆镜,就是裂了一条缝,照出来的人像都失了真,容不得半点瑕疵。

    不知不觉中,陷得如此深!呵

    “一定是的,不仅是我做错了,帆帆也做错了,你在和我们生气。帆帆的错似乎不太大,你已经原谅他,所以帆帆今天豪言道,妈妈不在,他就不睡,还泪汪汪地哭给我看。我只得硬着头皮抱着他去找你。我知道你不太想见我。这种感觉让我觉得非常挫败,也很羞愧,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我的妻子如此厌恶我。这几天,我过得并不好。诸航,告诉我,好吗?”

    这段话,像根刺,这么突然地朝诸航扎过来,让她的心倏然收缩。诸盈告诫过她,她和首长之间相差十岁,距离是肯定有的,做任何事,不能一味孩子气,要顾及首长的感受,要和首长好好沟通。是的,沟通,坦诚交流。她想过,可对方是首长呀。她若把一切想法说出来,首长肯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给她一个温柔的安慰,让她以为自己是被爱的、幸福的。就像从医院回来在公园两人促膝谈心的晚上,首长的话无懈可击,打消了她一切疑虑。事实上呢?沐佳晖残忍地让她看到了一个真实的首长,她如何再自欺欺人?还有ip地址追踪、监控,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不设防的人,首长对她没有真正信任过吗不能想下去了,心已碎裂了一地,所以,不再奢求,不再投入,一切打住,这样子,每个人都会过得非常轻松。

    “首长说什么呢,像个文艺男,怪怪的!绿灯亮啦!”她故作揶揄。

    卓绍华松开刹车,车徐徐向前驶去,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呼吸抑制不住轻颤了两秒。

    回到家,他抱着帆帆,诸航给帆帆洗了小脚、小屁屁,换了睡衣。帆帆中途眼睛撕开一条缝,然后又沉沉睡去。爸爸妈妈哦,小嘴又咧大了。

    诸航在小床边坐了会,确定帆帆不会醒来,偷偷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指,去书房。

    书房的灯已亮了,卓绍华坐在他的三分之二领地里。她怔了怔,说道:“那我去客房吧!”

    “为什么?”她讨厌他到无法容忍共处一室?

    她耸耸肩:“首长是明知故问,我们不在同一个部门,各自的工作是保密性质。我现在编写的程序,更是一级绝密。我这是为首长的形象着想,一旦出现泄露事情,首长可以全身而退。”

    她是微笑着对他说的,他却笑不起来,只觉得心往下沉,沉入到一个寒冷的冰窖之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慌过,恐慌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下去,有一天,他们就成了两个陌生的人。

    “诸航!”他追上去。

    客房的灯亮了,房门紧闭。

    一瞬间,仿佛回到两年前的现在,她刚生下帆帆,从医院搬进这里。夜深时分,他常站在院中看着客房的灯光。只是,那时,他的心中有着满满的希望,此刻心底黯然无光。

    小艾回到北京的第一个周末,就约宁檬、诸航聚会。婚假、年假再加上调休,她这一次实实在在休息了一个多月。

    聚会的地点是宁檬选的,天气乍寒还暖,吃火锅又实惠又舒适。到了那儿,宁檬失了神,想起第一次见成功的情景。那天,和诸航混进高级俱乐部,想钓个金龟婿,不曾想撞上了成功和卓绍华。晚上,成功逼着诸航请客,诸航使坏,把他们带到了这里。这里是她们三人的秘密地点,离北航近,价格经济。

    “发什么呆,进去呀!”小艾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宁檬“哦”了一声,掀开塑料布帘。

    这家火锅店简直是帝都的一个奇迹,几年了,老板和伙计还是原先的老面孔,桌椅还是看上去不太清洁,餐具也是依旧地粗劣,但是,客人仍然是络绎不绝。

    “真是亲切。”小艾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今晚我们喝点酒吧!”

    宁檬没意见,她的酒量是三人中最好的,一般的是诸航,一瓶啤酒就能放倒。

    “行!”诸航忙着点菜,头都没抬,感觉饿了很久似的,不住地咽着口水。

    宁檬和小艾面对面坐着,宁檬打量小艾,撇嘴道:“你这蜜月怎么度得面黄肌瘦?”

    小艾摸摸脸,讪讪地干笑,然后肩一耷拉,叹了口气:“说实话,我都后悔结婚了。”

    诸航和宁檬不约而同地把眼瞪得溜圆。

    “喂,你们别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我和师兄感情没出问题。就是”小艾苦恼地皱起眉头:“就是觉得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虽然还是两人一起生活,但是质量和性质不一样。婚姻让人觉得像跑了一万米,好不容易到达终点,完成了任务,两个人突然都放松下来,没必要再努力了。以前,师兄早晨会给我买早餐,白天,电话打个不停,晚上会坐几站的车来公司接我下班。周末我们总会安排这样那样的活动,不一定是花很多钱,但总能让我特别快乐。现在,早晨他比我晚起,早餐是我做,白天,电话没一个,除非是晚上和同事、哥们去喝酒,才会给我发条短信。我说他不再在意我了,他嗓门提得高高的,我不在意你,干吗娶你?我说娶我就是天大的恩情吗?他说我不可理喻,一个男人答应娶你,就是把一辈子全交给你了,你应该满足。宁檬,你笑什么?”

    “笑你想一辈子做公主,让师兄把你捧在掌心里。男人也会累的。追了你那么多年,现在心愿得逞,你就让他歇口气,有点个人空间。”宁檬回道。

    “你没结婚你不懂,猪,你说呢?”小艾朝宁檬翻了个白眼,侧过身抓住诸航的手臂,寻找同盟。

    诸航今天点了一堆的菜,底锅要重辣,无辣不成欢。“你们继续,我保持中立。”她一心一意等着吃。

    “猪,你今天话好少。”宁檬问道。

    “是你们话太多。”小艾这样的感受,她没体验过,没话可说,不如沉默。就这样看着两人斗嘴,也是开心的。

    “对了,猪,那天晚上去哪了,接到你家首长的电话,我的小心儿直抖,紧张的。”宁檬弱弱地捂着心口,仿佛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在外面打游戏。”

    宁檬和小艾倒吸一口凉气:“猪,你是有夫之妇,有子之母。”两人一起拿指头戳诸航,戳完,不放心地问:“回家有没有有挨打?”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不要看?”

    “活该!”宁檬和小艾异口同声。然后,宁檬又苦口婆心地叮嘱:“猪,你真的该收敛收敛,这样子真不对。”

    小艾附和地把头点得像小鸡吃米。

    诸航受不了地昂着头:“涩果子,你少拿探照灯照别人,老实交待,最近对谁下手了?”

    宁檬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听谁说什么了?”

    “猜的!”

    宁檬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又觉得胸闷,猪也许不知她和顾晨约会的事,成功必然是知道的。还在意他什么呢,难道指望他腰佩长剑、骑着白马,和顾晨来一场决斗,将自己夺回去。

    和顾晨约会,宁檬是矛盾的。

    那个晚上,顾晨到公司接她。他的车停在离公司五十米的地方,这样,可以避开同事们八卦的目光。她欣慰他的体贴,确实,她的心里暂时不想太多人看见她和顾晨在一起。

    顾晨一身干净宽松的休闲装,衬衫雪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眼睛含着笑意,整个人随和从容。只是他的个子不够高,她穿了高跟鞋,差不多和他平肩。天天泡在放射科的人,不经风不经雨,不懂皮肤怎会那样黑。

    宁檬咬了咬唇,口中像嚼了黄连,她这是拿他在和谁比较?

    像所有小资约会一样,他们点了红酒。从端酒和喝酒的姿势来看,顾晨是个有情调的人。他熟练地使用着刀叉,吃相斯文但不做作。

    吃饭时,顾晨聊自己的工作和个人兴趣,也聊正在热映的电影、畅销书和听来的奇闻异事。宁檬仔细地观察,顾晨修养极好,举止得体,不说暧昧令人脸红的话,说话时专注地看着她,面带微笑,每一秒都让她觉得自己被尊重、被珍视。这和成功在一起时是两种感觉,成功风趣又让女伴脸上非常有光,可她分辩不出那是一种绅士风度还是她独享的权利。

    宁檬换工作的事已经在进行中,上甜点时,随意讲了一句。

    “现在的工作环境不舒心?”顾晨问道。

    “还行。”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如果是工作环境或者是薪水方面,可以尝试着婉转地和主管沟通。沟通不成功,先辞职,休息一阵子,调整好心态,给自己一个新的定位。你目前的工作和你学的专业是两个领域,想找一份称心的工作,要等待机遇。一直换工作,心会累。”

    她愣愣的,这些话让她莫名地鼻子发酸。为什么说的人是他?

    “真有情况?”小艾狠狠地拍了下宁檬的肩膀,把宁檬从沉思中惊醒。

    顾晨让她温暖、宁静,却不会心如小鹿乱撞。这算什么情况呢,宁檬也说不清。

    “现在想想,在北航的那四年,大概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光。”无忧无虑,单纯的喜欢,不含杂质,心是窄的,不会想很多。

    “哈,说到北航,你猜我这次在外面遇见谁了?”小艾兴奋地拍了下手。

    “谁?”

    “送你望远镜的小教官,他转业了,在机场工作,交了个空姐女友,比你漂亮,比你有气质。”小艾不遗余力地挤兑着宁檬。

    宁檬不生气:“他送我望远镜,我却我用它来看周师兄”宁檬戛然噤声,内疚地看向诸航。

    诸航看着她,眯眯笑,手边的一瓶啤酒已经见底。今天的啤酒不像平时喝着涩涩的,细品有点甘甜,诸航又拿了一瓶,给自己倒上。

    小艾和宁檬面面相觑,下一刻,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你送猪回家。”

    “干吗送我,我自己会打车。”诸航有点不明白。

    小艾跳起来,上前夺下杯子。诸航横眉冷对:“你发神经呀,晃来晃去的。”

    小艾对着宁檬哭丧着脸:“完了,猪已经胡言乱语了。要不,我俩一起送,我挺怕那位首长。”

    “怕?首长他不凶,他很温柔,你想和他吵都吵不起来。”大人会和孩子计较吗?不管她如何任性、无理取闹,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他都宽容对待,让你自己反省、改正。所以很郁闷,很郁闷。

    诸航也怀念北航四年的时光天空比现在蓝,空气比现在清新,枫树林、篮球场、长长的跑道,站在图书馆楼顶仰望的星光,秋天像火烧般的晚霞,冬日电教室里温暖的夜,和周师兄的你追我逐

    为什么时光要老,人要变?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最好的爱情未曾发生时!”诸航伸出双手,张开五指,现在还留下什么呢?唯有回忆。

    宁檬在叫什么,小艾又在晃,烦死了,就不能好好吃个饭,难得她今天胃口好!诸航怒了,双手撑住桌子,要对两人吼一通。

    不好,帝都地震了吗,房子、桌椅都浮在了空中,脚下像踩着云朵。她努力想站稳,前面飞来的是什么,这么黑、这么沉!

    啊

    又是什么声音,好吵!诸航睁开眼,惊吓地跳起来。没成功,身子像被坦克辗过,头有千斤重,肌肤滚烫。熟悉的镂花窗帘、明净的天花板,床头柜上的银色台灯。哦,是卧室的大床!

    吵闹的声音没有停息的迹象,诸航费力地撑坐起,寻找声音来源,是手机。

    “你一大早发什么疯?”诸航没好气地朝宁檬吼着。

    “都快十点了,还一大早,别告诉我你才醒。”

    诸航朝外看看,有这么晚?依稀听到小帆帆在外面骑车的笑声。“有事?”

    “你家首长还好吧?”宁檬鬼鬼祟祟地问。

    呃?“干吗问他?”

    “昨晚你家首长来接你,你不仅吐了他一身,还抱着他哭着喊周师兄。猪,这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你还是主动投案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灵芝切片,加入清水,用文火炖煮两个小时后,取其汁,加入适量蜂蜜即可。”

    卓绍华从书上收回目光,专注地搅拌着杯中的蜂蜜。灵芝醒酒是目前最安全的,蜂蜜可以缓解宿醉后的头痛。他几乎没喝醉过,仅有的几次,别人也没发觉。他的意志能让他撑到家,脱衣上床,睡一觉,就缓过来了。成功评价他属于酒品良好的人。想不到诸航喝醉了是那样,吐得脸发白,轻易不掉泪的人,呜呜咽咽,哭得那么凄楚。是痛苦漫出了边,无法抑制了?

    “卓将,汤快凉了。”吕姨把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放入托盘里,看看卓绍华,欲言又止。卓将和诸中校没吵没闹,她和唐嫂都看出来了,两人在冷战。卓将处处让着诸中校,而诸中校没有和解的意思。昨天晚上,卓将抱着一身酒臭的诸中校回来,给她擦洗、换衣,夜里倒茶喂水,一大早还起来亲自给她熬醒酒汤,她看着,都有点愤愤不平。

    卓绍华尝了下,确定温度差不多了,端着托盘向卧室走去。

    诸航半靠着床背,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的一点光线在她脸上打出浓淡不一的阴影,眉心还微微蹙着。

    卓绍华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她慢慢睁开眼。“首长,你怎么没去上班?”

    “今天是周六。”

    对,昨天是周五,今天是周六,她变傻了,不知时光的流逝。

    “你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了。”卓绍华半真半假地埋怨,把杯子端过来凑到她嘴边。

    “我没刷牙。”她偏了下头,把杯子接了过来,双手捧着。

    卓绍华起身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带着阳光味的清冷气息瞬刻划开了房间的缄默。他没有立刻转身,在窗户边站了会,看帆帆吃力地想把自行车搬上走廊,小脸涨得通红,一会儿抬车龙头,一会儿搬后轮,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笑了,这性格真像诸航,爱逞强。

    突然逼入眼帘的光亮让诸航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笑了笑。不用照镜子,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狼狈相。从前,也许会羞窘,忙不迭地冲进洗手间,希望能挽救点形象。此刻,她从容而又淡定,风霜雨雪,雷霆万钧,她已无所谓。久违的放松!

    她用旁观者的目光欣赏着窗边的首长,单是背影,都透着器宇不凡的英朗、俊逸。嗯,首长很帅,但是帆帆长大后,会比他更帅。因为帆帆比首长可爱。

    那杯用心熬制的醒酒汤,一点点凉掉了。

    卓绍华没有催促,只是问道:“要不要再睡会?”

    “不,再等会就起床,下午还要出门。首长,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诸航不自觉地坐直了。来吧,暴风骤雨。

    卓绍华抬手把她头上竖起来的几根发丝压压平:“下次别喝醉了,太伤身体。”

    “首长你对我真的很宽容、大度,没事,我皮厚,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批评。”想笑着和他说的,那笑挤出来,却多了点讽刺。

    “你错了,我并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男人,我很自私,也很贪心,甚至非常斤斤计较。只是我已不是肆意妄为的年纪。”卓绍华坦坦荡荡地凝视着她。

    “这不太像首长的风格,我一直都认为首长虚怀若谷、海纳百川。”

    “诸航,你有认真看过我吗?”卓绍华淡然的目光一凛,在那一瞬间,诸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一束极强烈的火焰,在他眼底倏然跳动了一下,那火焰混杂了太多的东西,继而又沉沉地消逝。

    她确实不太看得懂首长。

    卓绍华把冷掉的粥和醒酒汤端走了。素色的床幔随风幽幽飘动,诸航把被子拉高,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继续发着呆。

    帆帆看到卧室门开着,喊着妈妈,扑到床边。搬自行车出了一身的汗,后背都湿了。诸航下床给他换了身衣服,两人一起去洗手间梳洗了下。帆帆嘴里念叨着一首儿歌,说是爸爸教他的。

    首长会是帆帆永远的百分百好父亲,从帆帆出生起,诸航就坚信。

    午后,诸航与卓绍华一前一后出了门。诸航提着电脑包,卓绍华是和小喻、帆帆一同出去的。汽车经过站台,小喻看见诸航站在那里,自然地想踩刹车。卓绍华说:“不要停了,走吧!”他捂着帆帆的眼睛,没让帆帆看到诸航。

    今天是帆帆第一次去老师家学画画,他想和诸航说,刚开了口,诸航就把话题岔开了,急匆匆抢着出了门。

    这孩子仿佛在她的四周筑起了高高的围墙,拒绝他入内。她要把心腾给谁?

    老师见过帆帆一次,前面为了开画展,上课就耽搁了。老师家的画室非常大,帆帆新奇地摸摸这摸摸那。第一堂课,老师让帆帆随意在画纸上涂鸦,在涂鸦中教帆帆如何调色,然后问帆帆最喜欢什么。帆帆高声回答是鱼。老师家恰好养了一缸鱼,于是老师就让帆帆观察鱼,再在纸上画下来。小半天的时间,帆帆画得很来劲,一点都没厌倦之意。告辞时,和老师约好下个周六再来。

    “卓将,你是大忙人,下次让帆帆妈妈陪他过来。”老师说道。

    帆帆抢着回答:“我妈妈比爸爸还忙。”

    “啊,帆帆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玩电脑。”

    老师笑了,蹲下亲亲他,对卓绍华说:“难怪帆帆这么聪明,原来你们两位都是高智商。遗传基因太好了。”

    从老师家出来,卓绍华带帆帆去肯德基吃上校鸡块和薯条。他不赞成帆帆吃这种快餐食品,但是周六肯德基里的氛围很适合孩子。帆帆听话地在椅中等着,他过来时,帆帆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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