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铺就黄泉路·贰

    “若今日再不醒，便回天乏术了。”撂下这句话，大夫收拾药箱离开晗州知州府。

    宋笙离昏迷了整整五日，高烧退了之后体温冰得异常，拧着眉，额角却在淌汗。

    这五天内发生了太多事。幽州十三城彻底归入晋国境内，周军溃不成军，剩下的部队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消息放出去，拖着受了重伤的宋笙离退到晗州。要不是宋连城亲自率三万宋家军赶到支援，大周不会只是损失了幽州十三城而已。

    “是属下护主不力，任凭老爷责罚，但求留一命守着少爷醒来！”含琴跪在宋连城面前，满心愧疚。他被少爷派出去送信，半路遇上晋军。信没送成，差点儿栽在晋军手里。

    天知道他看着少爷被人拖回来的时候，心疼成了什么样。宋笙离腰腹共中十三剑，其中四剑深可见骨。若不是宋笙离自小在东竭老人身边用良药养着，体质异于常人，恐怕早已身死他乡。

    宋连城面无表情，冷冷道：“自己去洛将军那儿领罚。”洛渊也自责，但他是宋家军的老人，宋连城不会把他怎么样。

    所有人就这么等着，直到天色暗淡，弯月初升。他们好像坚信宋笙离一定会醒过来，他生命不凡，不该如此早早地结束。

    终于，内室传来一声惊叫：“阿允！别走，别跟他走，阿允！”

    宋连城冲进去，正听见宋笙离声音沙哑地撕扯出这声叫喊。他上前去拿起湿润的毛巾替他擦汗，动作笨拙却温柔，生怕吓到被困在噩梦里的宋笙离。

    “爹在这儿，你什么都不用怕，醒来便是……”

    “爹不让你去争了，孩子，你活下来，爹还你自由。”

    不就是荣华富贵，不就是虚名地位，不就是区区一个宋家吗？跟他的孩子比起来，统统不值一提。他过去老糊涂了，被权欲迷了眼，害了女儿一生幸福，又差点儿要了儿子的命。如今他醒悟，只要宋笙离保住性命，他就去求轩辕成惜让自己告老还乡，让宋笙离做一个普通人。届时，轩辕成惜不用提防宋家，自会待宋瑛儿好的吧……

    “阿允！”

    “寻清！”看着宋笙离唇色惨白干裂，宋连城心头好似悬着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刮着他的肉，痛痒难耐。

    宋笙离醒了。睁开眼的一瞬间，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这是地狱吗，爹……”他浑身都没有知觉，宛如一缕孤魂漂浮在空中。隐隐约约中他能听见宋连城在呼唤自己。

    含琴端着汤药进来，堂堂七尺男儿，哭得鼻头微红。

    “这不是地狱，孩子，你还活着。你活着，爹就放心了……寻清，此次回京，爹去跟陛下说，让我们父子告老还乡，从此不再理会朝政。”

    宋笙离咽下含琴喂的汤药，不知是昏睡太久还是什么，只觉喉咙针扎般痛。可他面无表情，凤眼迷离，看着某个方向。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他仿佛在地狱看见了前世今生，是未允拯救了他。可是就在他逃脱了一切想要与她长相厮守的时候，有人出现，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了。

    这个人是谁？他没看见他的脸。但宋笙离总觉得他的气质十分熟悉，仿佛曾经朝夕相处过一样。

    是轩辕成惜，还是别的人？

    总之有一点，他不能退出。

    他必须是权力的拥有者才有资格参与这场博弈。输赢不要紧，他要的是未允。他要找到那个把阿允抢走的人，然后杀了他，再带着她浪迹天涯，他才能心安。

    良久，宋笙离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别认输，爹，我们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