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历六月初十。
杭州。
萍乡县。
县衙地牢。
牛然独自窝在牢房的角落里,他身旁的小盆中,半块馒头已经发了霉,几只爬虫在他的脚边游走着,从潮湿的地砖缝隙中间探出头来。一只肥大的耗子从角落缺少的砖块中间不断嗅动着鼻子,长长的胡须不断地颤动着。整个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毫无生气,只有天花板上渗出来的水珠一下一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牛然将脑袋埋进双膝里,一动不动,身上的囚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血迹凝结成块,粘在身上,从袖子里露出来的双脚脏得黝黑,如同街边行乞的难民一般。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阴暗的地牢里没有窗户,除了牢外走廊上的火光,没有一点外界的光线照到这里。地牢里不分白天黑夜,他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过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寂静的走廊上终于传来了久违的脚步声。他的手指有了反应,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靴子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在整个地牢里,发出回声。走廊两边的牢房死气沉沉。
几个衙役举着火把,走到了牛然的牢房门口,借着火光看了看里面窝在角落的牛然。一个衙役对里面大声开口道:“喂!牛然,时间到了!”
牛然缓缓地从膝盖中间抬起脑袋,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黄肌瘦的面庞,从里面露出半死不活的双眸,毫无光泽。他看了一眼站在牢房外的衙役,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道:“怎么……要送我上刑场了么?”
几个衙役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轻声道:“先让他出来,县令大人要亲自审他。”
另一个衙役皱了皱眉,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县令大人不是要单独审那个娘们么?”
那个衙役从怀中取出了一串叮铃作响的钥匙,道:“那个琴女有弟兄去叫了,她是发配台州的,不在这儿,这里都是死囚。”
说完,他把钥匙插入了牢房的门锁里。随着生锈的吱呀声,牢门缓缓被打开了。
“来,起来,跟我们走。”一个衙役径直地走到牛然旁边道,靴子踏过地上的虫子,发出瘆人的嘎吱声。
牛然虚弱地抬起了头,双眼无神地看着衙役,头发粘在了一起,发出阵阵恶臭。
见牛然毫无反应,衙役皱了皱眉,厌恶地撇过头去,对身后的衙役道:“来,这哥们听不懂人话了,把他架起来抬走。”
几个衙役走进了牢房,伸出手,强行拽着牛然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牛然在这短短数天已经消瘦得脱了人样,宽大的囚服披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子上,微微荡着,已经全然没了人样。
几个衙役合力架着牛然,拖着他走出了牢房,其中一个衙役不耐烦地道:“这家伙不是已经批了公文秋后问斩么,大人为啥还要查他的案子?”
“得了吧,据说这小子犯的事都惊动朝廷了,咱们可管不着。”另一个衙役用力地将牛然的胳膊扛在肩上,道。
一行人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走廊两边的火光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宽大的铁门。一个衙役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了钥匙,将铁门打开。瞬间,刺眼的白光从门外照了进来,映得牛然消瘦的脸庞变得煞白。他不禁闭上了眼,试图躲避来自外界刺眼的光。
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衙役带着他上了几层楼梯,拐过几座建筑,牛然的耳旁开始响起隐约嘈杂的声音。
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衙役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将牛然扔在了地上。他虚弱地用手撑着地,趴着抬起头来,微微睁开双眼,看到自己身处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的旁边响起轻微的啜泣声。转过头一看,柳筱筱正跪在他的不远处,用手捂着脸,梨花带雨地哭着。
“柳……三娘……”牛然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道。
两个衙役大步走上前来,粗暴地拽过牛然的胳膊,在他的手腕上扣上了沉重的枷锁。
牛然看了看面前的男子,模糊记得,他是之前审问过他的县令。他缓缓地冲男子叩了个头,道:“草民牛然,见过县令大人。”
楚墨大量了一眼牛然,没有答话,而是对柳筱筱道:“柳姑娘,事情就是这样,本官已经派人去彻查此案,请节哀。”
柳筱筱已然觉得喘不上气,她带着哭腔酝酿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道:“大人……是真的么?究竟是什么人要灭我满门……还烧了青鱼楼……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啊……”
“正是如此。”楚墨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柳筱筱道:“所以本官才要问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仇家……或是与什么特别的人有所交集?”
柳筱筱又忍不住痛哭失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楚墨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问道:“我听证词说,牛涛因为生意上的事,与刘振伟有了争执,甚至说你背叛了他与刘振伟私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筱筱与楚墨对视一眼,泪眼婆娑的双眸显得格外令人心疼。她低下头道:“这……民女也不知道……只是听牛老爷说,刘振伟藏了什么账本,私吞了他几万两黄金,硬要说账本在我这里,可我什么也不知道……”
楚墨听罢不禁一愣,几万两黄金,还是私吞的,做什么生意能有如此大的交易?恐怕除了倒卖军备,也没有别的答案了。
他点了点头,对柳筱筱道:“行了,本官知道了,放心,你的事本官会在你发配之前给个说法,在此之前,你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柳筱筱叩了个头,带着哭腔道:“谢大人……为民女讨个公道……”
接着,楚墨的视线转移到披头散发,面目憔悴的牛然身上,他此刻正怔怔地看着一旁的柳筱筱。
柳筱筱缓缓起身,跟随着一名衙役离开了屋子,双肩不住地耸动着,浑身颤抖,哭得不能自己。
楚墨看着牛然,开口道:“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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