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小九九。
惊问道:“李兄还有其他宝货要出?”
李慢侯点头:“这是自然。若是价格合适,没准还要劳烦二位呢。”
两人同声共气:“乐意效劳,乐意效劳。”
当然乐意效劳了,他们是要发财的。
说道这里,李慢侯也不继续试探,价格就是那个价格,现在就差交割了。
只是他对交引的价格还没有好好谈过,之前跟两家的掌柜都谈过,但最多给到三贯钱,这是一半的票面价值,其实已经很优惠了。如果是普通北宋人,或许很难理解这种官府实收六贯的票据,商人三贯出卖为什么能挣钱。可李慢侯却很清楚,钱引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证券性质的票据,那就受信用票据的基本规律制约。
票面价格只是一种参考,实际价格更多受人们对政权的心理预期影响,钱引只是一张纸而已,之所以能值钱,是蔡京巧妙的将盐茶买卖跟这种票据挂钩,但盐茶买卖只是赋予了票据最开始的信用,算是一种专卖许可证,随后发展出来的信用,其实是政权赋予的,是北宋王朝的存在,让商人们相信持有这种票据,肯定有价值。
可北宋王朝如果灭亡了呢?
这就是一张废纸!
北宋王朝当然会灭亡,就在不久的将来。但李慢侯不可能等到那时候,那时候钱引信用破产,价格暴跌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就失去了利用钱引构筑起的初步金融网络转运财产的渠道。他反而要趁着现在北宋王朝表面上看起来坚挺的时候,将钱引尽快送到南方变现。
但是去年冬天,金兵围城的时候,皇帝大臣们一船一船金银往城外金军大营中送的时候,满朝权贵疯狂搜刮百姓财产的时候,那时候恐怕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王朝要灭亡,那时候钱引的价格几乎一钱不值。从哪个不请自来的王经纪口中,李慢侯听说有人在那时候趁机贱价囤积了大笔钱引,李慢侯相信这种说法,很符合逻辑。像是那种高明且赌性重的金融家手笔,这种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赌赢了就大富大贵,赌输了就倾家荡产。
哪怕不是冯汪两人所为,他们肯定也有渠道从某个囤积者手中低价买过来,毕竟囤积也是有巨大成本的,尤其在北宋王朝还在继续发行新引,并且没有限制的情况下,风险很大,有一个合适的价格,囤积着也乐的出手套现。
于是直接问冯汪二人:“不知二位经纪,打算出价几何?”
两人已经商量过了,并且决定共同进退,他们出价,当然要比掌柜的让出更多。
冯经纪先道:“不知大官人要购多少?若有十万贯,一席两贯钱!”
李慢侯道:“几百万是有的。具体多少,要看你们的价格。我听人说,朝廷又印了一批钱引发卖。我可以要旧引,能否优惠?”
一席盐引官府要六贯,但是有期限的,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是给跨路州准备的,期限一年,短引是为地方境内准备的,期限只有一季度三个月。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朝廷动辄引发钱引才没有彻底破坏钱引的信用,因为过期作废的钱引控制了钱引的数量。不过这也限制了钱引的用途,导致没有继续向货币的方向发展,无法长期储存,就不是货币。
冯汪二人对视一眼,两贯钱是他们商量好的数字,但对方要的数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也不是不能继续让价,但让价多少,却没有商量过,主要还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要的这么多。
李慢侯知道他们需要时间商量,顺势道:“二位可以商议一番。如果可以压到一贯,今日就可交割三十万贯钱引。”
提了一个报价后,对陈刘两位珍宝商道:“二位。可否移步,在下还有一批宝货,烦请二位掌眼。”
接着又邀请两个珍宝商再次去他家里看货。
这两位当然乐的赶紧去,最近的行情,晚一天就少赚一天,他们从业几十年来,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即便宋徽宗时候,天下官员拼命给皇帝和蔡京等人送礼,也没有这些天这么玩命的。以前送礼巴结皇帝,是为了换好前程。
比如就有一个江南的官员,发现太湖上有一块奇石,长四百余丈、宽两丈,石材玲珑剔透、宛若天成,最难得是是唐朝名臣白居易曾亲手在石上栽下一棵树苗。历经四百年,树苗长成参天巨木,官员心思奇巧,竟想将巨石连同大树一起献给宋徽宗!据说巨石运抵京城汴梁的时候,总计花费了八千万缗钱,相当于一户中产之家二百年的收入!
如今的行情,可不是为了求官,大量失势权贵是要保命啊,花起钱来完全不计较。宋朝优待文人,从不杀文官,如今的机缘,是开国以来都没有过的。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两个珍宝商很快就看过了李慢侯从公主府运来的那批珍宝,蔡京家的宝贝,一点不比李慢侯从河里打捞的花石纲差,甚至更好,是蔡京当年从一队队花石纲中挑选出的精品。
两人合计了一下,给估价三十万贯,跟李慢侯的预期差不多。这只是他从公主府中财物中拿来的十分之一,还不是最高的。如此大量出货,自然也会影响价格,如果不趁这股送礼热潮变现,以后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时间不多的李慢侯认可了这个价格,看到两个珍宝商大松一口气的样子,李慢侯明白,他们出的价格中肯定有很大的赚头,但也是一个合理的价格,他们此时不太敢在价格上有任何欺诈,生怕误了这桩买卖。
那边两个交引经纪很快就商定好了,同意了价格,约定晚上交割。但他们提了一个额外的要求,这批钱引,必须带去南方,而不能留在本地。显然囤积钱引成本巨大,朝廷不断增发,本地流通太多钱引,导致价格暴跌,他们有些撑不住了。如果带去南方变成盐茶,等于对冲了这些钱引,至少也大量减少了本地钱引的流通,间接帮他们稳定了引价。李慢侯开始确信这二人中某一个,或者两人都参与了囤积钱引的买卖。
晚上还是刘楼,珍宝商准备好了大量田宅地契,交引商准备好了一箱钱引。全都是去年底发的,只剩半年期限,一共三十万张。
三十万张钱引,可是大大一箱子,重量高达五六百斤,但相比那些珍宝就轻得多了,而且不会太惹眼。
钱都没送回翠楼,直接过了桥就送进了公主府,虽然去公主府里借来了马车,光是抬上抬下的,也让李慢侯跟李四两个人大汗淋漓。
将钱引交给公主后,李慢侯交代公主,尽快派人送去南方,找那边的交引上变现,铜钱金银不限,地产则必须是长江以南的,最好是苏杭一带的。
公主一口答应,只是面色上似乎没什么激动之情,反而有一些忧色。李慢侯以为公主这种人对钱不是太敏感,毕竟只要保住命,她们注定一生富贵,也就没有多想。
回家的时候,再次带走了一批珍宝。做完这些,李慢侯已经累极了,泡了个澡就睡了。而李四却激动的睡不着,加上张三颇有心事,两人在一起喝酒聊到半夜。
李慢侯带着李四,一方面是需要一个帮手,另一方面其实是让李四做个见证,以免在钱财上让合伙人多心。
可是对李四来说,这天的买卖谈判,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惊奇的事情。张口闭口之间就是几十万的金钱,在桌上的时候,满桌的美味他都忘了动筷子,也不敢说话,就一直记下别人的言行。
喝酒的时候,将这些一一描述给了张三听,他说的眉飞色舞,张三则心绪重重。
第二天一早,继续昨日的营生。
今日要交割的更多,有了昨日的交易,三方之间已经建立了很强的信任,价值三十万贯的信任,今天要交割六十万贯。
一切都是商量好的,没有任何意外,可是李慢侯发现几个富商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对,说话间似乎小心了很多,对李慢侯也恭敬了不少,还不太懂宋朝人内心深处的情感的李慢侯以为这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豪富的缘故。
等一切结束,出了酒楼,陈刘两位珍宝商贼兮兮的跟了上来。
“大官人留步。”
就在金梁桥上,他们叫住了李慢侯。
“二位何事?”
李慢侯疑惑,生意做完了,有什么话要说?
陈富商贼兮兮瞥了一眼对面的蔡驸马府:“大官人可是府里来的?”
李慢侯恍然大悟,身份暴露了啊!昨天他进出公主府大摇大摆,也没想着瞒人。看来这几个商人都派人跟过自己,上百万的生意,足以让他们慎重到派人查一查李慢侯的底。发现李慢侯进出驸马府也就不奇怪了。
李慢侯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之所以将公主府里的宝货一车车拉到翠楼变现,就是这种事还是不要做的太公开,公主的身份高,可权势并不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李慢侯不否认,陈富商继续道:“可否带小人去府里看货?”
他们确定李慢侯那批珍宝是从公主府里来的,兴致立刻高了数倍。公主是何人,是蔡京的媳妇啊。珍玩行的都知道,蔡京那老贼帮着老皇帝搜刮了几十年,传言他家的东西,比皇帝家的都好。要是能掌掌眼,即便买不到,那也是享受啊。虽然现在满朝文武都在清算,可六贼中其他人不是被发配,就是被赐死,唯独蔡京虽然是众矢之的,可一次次贬谪,就是没人能抄他的家。蔡京还没死,谁知道留了多少好东西,这些东西谁知道公主手里有多少?
李慢侯哼了一声:“不急。迟早都是你们的!不想惹事,有些话还是藏在肚子里!”
说完立刻走开,上了公主府的马车,当着他们面,大大方方进了茂德帝姬府。
两位珍宝商长出一口气,满脸惋惜。不能去公主府里赏宝,当然可惜。不过一想,最终不是要经过他们的手,就又期待起来。暗下决心,一定要留住这批货。珍宝行热衷于讲故事,因为故事能给珍玩增加价值,要是让人知道这些东西是蔡京府里流出来的,还能卖出更高的价去。那些现在得势的达官贵人,嘴上把蔡京贬的一钱不值,可蔡京用过的玩意,他们可眼热着呢。尤其是古玩字画,只可惜目前从蔡府里流出来的,没有这类玩意。
字画当然不可能有,那些东西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大概在蔡京这个当时第一流书法家眼里,古玩字画同样比金玉珠宝更值钱,所以宁可把这些珍玩藏到水里,也要把字画带走。
跟公主聊了一会,昨日送来的钱引已经送了出去。公主虽然位高权不重,可依然有心腹可用。更何况这是蔡京家的公主,蔡京权倾朝野几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蓄养的死士不知道有多少,蔡京倒了,公主很容易接收过来一些可用之人。
其实公主下江南的时候,已经在杭州安排了一批门客,许多都是蔡京事后收养的。公主自己身边也有可用之人,于是昨天就安排好可靠之人带着钱引去那方交给那些门客了。
公主做这些事情比李慢侯方便得多,李慢侯本来是打算自己带着自己的财富走的,他一个人能带的有限,三十万撑死了。再多路上不安全,真安全就直接带实物走了。
接连为公主变现了六十万财货,公主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搞得李慢侯也有些沮丧。
“喝一杯吧!”
在李慢侯就打算告辞的当儿。公主邀约道。
李慢侯却之不恭,自然答应。
两人就在画舫上,几个侍女伺候着,有一些摆盘,但两人只喝酒,那些摆盘叫做看盘,就是拿来看的,放的是一些果品,其实也能吃,只是宋人就喜欢摆着看。
月色当空,照在池中,一池清波荡漾,映出繁星点点。
李慢侯心情好了起来。
看到画舫击破水面,水面波光粼粼,星光点点,酒劲微微上头,李慢侯突然想起一首诗,吟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好诗!朝廷前日以诗赋取士,先生有此诗可充翰林了!”
公主不由击节赞叹。
这段时间朝局动荡,蔡京党羽,主和派都是清算的对象,如此大批量官员的罢免,空缺需要填补,皇帝下诏采用诗词歌赋求人才这种便捷办法,这主意没准厨子某个文官的建议,而诗词歌赋写的好坏,肯定也是这些文官说了算。
除了用诗词歌赋直接录取人才外,皇帝还下诏让各级官员推荐,在边境任职或者是武勇过人可以率领军队作战的人,每人推举二名,跟诗词歌赋取文官一样,这种推荐取武官,同样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看着颇有点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魄,只是很可能沦为官吏们又一次卖官鬻爵的狂欢。
李慢侯有些羞怯道:“这可不是在下所作。而是别人的诗句。”
公主道:“我怎未曾听过。”
宋徽宗的儿女都颇有文学方面的天赋,作为女儿,不需要读四书之类的经典,经典中只读诗经,茂德帝姬嫁人之后,就没人能管她了,读了许多诗歌。唐诗宋词基本都读遍了,却真没听过李慢侯这句。
李慢侯道:“是后人所作!”
公主一愣,立刻明白,同时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玄奇瑰丽的奇妙感觉。她知道李慢侯是一千年后的来人,这是一种神奇的背景,公主心里已经深信不疑,可每当他就那么真切的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却总感觉不真实。理性上她已经接受,感性上却怎么都无法融合,这个人站在这里,就能将她的理性和感性清晰干脆的撕裂开来。
此时听他的诗词,跟他讨论宋朝以后的人做的诗词,吟唱的是宋朝以后的星河,宋朝以后的清梦。再看着天上的星斗,水里的明月,一种时空如水般流通的感觉不由生出,茂德帝姬不由得比起了眼睛。
李慢侯转身看到公主迷离的神色,不由得痴了。脚下不听使唤一样,走了几步,站到了公主身前。
茂德帝姬感觉到了动静,微微睁眼,转身就看到李慢侯站在她眼前,距离如此之近,呼吸相闻,一抹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脸颊,但她没有退后。
茂德帝姬不算矮,有一米六多的身高,李慢侯虽然也不算特别高大,却将近一米八,两人之间差了一个人头,低头看到公主微红的脸,公主也在看着他,一股暧昧气息升起。
两人凝视着,忘却了星河,忘却了碧波,世间仿佛只有两人。
男人的定力永远不如女人,李慢侯不由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道:“公主。”
茂德帝姬也轻声道:“如何?”
突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看着公主打着胭脂的红唇,李慢侯问道:“我能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