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兴十五年,立冬夜里,突然迎来了冬日初雪,小镇酒馆。“送你了”赵久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扔给周正清,与其说是书,连个书名都没有,破破烂烂的纸张东拼西凑而成。周正清只得接过,自己和这位刚刚义结金兰的好兄弟,转眼就要各奔东西:“连个结拜的仪式都没有的吗?”
赵久头也不回,迈步出门。周正清看着今年第一场风雪中,那个现在糕点铺子门前的小久哥拿起腰间的酒壶,猛灌了一大口,那是周正清结拜送的礼物,剧烈的咳嗽声传来,酒壶挂回腰间,像是唱戏一样,带着几句骂骂咧咧:“他娘的,又是干打雷不下雨呀。”赵久抱怨两声,两手拢袖,抬步远行。
周正清关了酒馆,回到里屋,升起炉火,再点了蜡烛,读书总不是坏事。
糕点铺子里,老太太和锦忆点着油灯,清点着今天张府送来铺子的糕点钱和打赏,一颗颗铜钱从桌上到老太太那个有些年头的掉漆的暗红色木头箱子里。这是当年老太太嫁到赵家,装嫁妆首饰的箱子,如今首饰换成了这个铺子,箱子装了铜钱和碎银子:“锦忆呀,你别看小久儿现在猴精猴精的,小时候这小子连屁股都不会擦,那会儿我就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货真价实的给他擦屁股。
他还天天顶着两条鼻涕虫,他就喜欢躺在我腿上,抱着我胳膊,蹭我满身的鼻涕。”老太太脸上不断的涌着笑意:“那时候谁家摆桌酒席,我就带着他去,小时候小久儿可懒着呢,爱吃虾,自己却不动手,就等我给他喂到嘴边。
以前怎么没看出这小子是读书的料呢,一转眼就被官老爷看中带去读书了,这还没走多远,就想的紧喽,白日里不走,偏偏要在这风雪夜出门赶路,也不知道好不好走!”老太太眼珠子有些红了,一手数着铜钱,另一手抹起了眼泪,脸上的皱纹也没精打采。锦忆拿过老太太手里的铜钱,清点后放进旧箱子里,合上盖子,放在桌上:“我的老太太呦,伤心个啥嘞,你的大孙子出门读书,光宗耀祖,学个几年考上了功名还得带你享福呢。
而且,过些日子,小正清也要走呢,他俩到时候会有个照应的。韩先生可是个顶好的读书人,他都说了会帮忙照顾,您就放心吧。”扶着老太太回屋休息,在门外的雪中站立良久,听着里面再没什么动静了,转身回房。??这会儿关上房门,锦忆点起蜡烛,研磨持笔。心思飘忽不定,都说大明国君胆气十足,到头来也做了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赵久这小王八蛋,主动出手,光明正大的入局,真当自己潇洒了?
更夫打更,声声慢,大雪霏霏,茫茫白。
天空放明,周正清如往日,五更天起床,升起炉火,一碗清粥小菜,桌上翻书。不是什么圣人言语或者经典著作,而是那大明谍报,于让转交的玉牌是大明日游神甲字二号牌,目前没有什么主要职能,只有一个任务,看。每日周正清都会收到很多日游神演析司整理过后的大明内外谍报,并且沿着谍报脉络,一件件相关的人、事、物详细谍报一应俱全。
自从接过自己小久哥手里的那本破破烂烂的书,每到夜晚,周正清只觉得自己是白天忙,夜晚也忙,只要在夜晚闭上眼睛,就好似神游物外,翩翩起舞。
想想小时候,自己和那姐弟俩,同在韩先生左右学习,小久哥每每左袖中藏着铜镜,右手缩在袖里,拿一把梳子,趁先生转身背对自己,便抬左手照照镜子,右手梳一把头发,不然就捏一捏脸,揉一揉眼睛,再嘀咕一句:“比那姑娘还好看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根,周正清与锦忆两人早早置办了年货。只是今年守岁,注定是少了一个少年,自从娘亲走后,周正清每年除夕就提前把家里打扫干净,然后去那糕点铺子守岁,吃顿肉馅饺子,桌上摆一只小嘴锡壶盛满了果酒,四只七钱杯放在装着热水大碗里,一人一杯,图个长长久久嘛。不着调的少年会吵闹着再来一杯,说是还没尝出滋味儿,那个姑娘喝了会微微脸红,周正清也跟着脸红,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看醉了姑娘。然后那个永远不会发脾气,温婉的如同未曾出嫁的女子一般的老太太坐在首位,三个少年磕头拜年,红包一人一份。
周正清如往年一样,简单的洒扫庭除,瓜子干果装盘摆置桌上,再去糕点铺子,帮忙贴上春联,周正清自家铺子是不贴的,两年多前,对少年来说,世上顶尖温柔的母亲病逝,承袭老礼,三年内是不可以贴春联的。卯时中到午时中之间揭下旧春联,换上新春联,祈求神明看到赐福。这两年来,这个孤苦少年,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十五,每日都会在那糕点铺子里过那热热闹闹的年,而糕点铺子的老太太和姐弟俩也从不拿他当做外人,使得在刚失去一个家的周正清在这个糕点铺子寻到了又一个家。
那个刚刚与弟弟分开的姑娘依旧像原来一样,风风火火,早早登门。“他留给你的本事,想学吗?”
姑娘身后少了一个浪荡少年,毕竟欺负了十年的弟弟一下子出了远门,做姐姐的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周正清有些诧异,自己翻看过那本小久哥的临别赠礼,图画文字一应俱全,看似残破,实际是滴水不漏的。每日自己入梦,皆是功法自行流转经脉。自从自己观看大明谍报,初始还有些精神不济,颇为不易,然而此时再去琢磨,已经运转如意。
“难道你认为那个小王八蛋就单单留给你一个天庭饱满?你这一路,即便有人护持,板上钉钉的会有人半路截杀,有几批人要来索命都还未知,一旦疏忽,漏算个万一,当真就任人宰割了?”
周正清观察大明谍报一月有余。大明朝廷自那位国师出现,便着手制定新政律法,整合仙家宗门与各路割据一方的诸侯,首次在天下实行仙凡一体的律法,昔日高高在上,遥遥掌控天下局势的仙家宗门被反客为主,天下仅剩的七国,被大明一举灭了两国,其余四国的仙家宗门与世俗王朝俱是人人自危。
仙家宗门自成型之日便是高高在上,如今大明庙堂龙座上的皇帝,挥手发兵,便叫仙家宗门俯首称臣,皇权的刀压在了多少仙家头颅之上,奋起抵抗者不在少数,无一例外,头颅皆被砍下,或悬在自家山门,或被灭满门筑成京观。大明如今当真是四面皆敌,想要砍下大明皇帝头颅的人,无论大明内外皆是数不胜数。
周正清是大明胤王一事,消息灵通者,在那个仓促出手的少年远走他乡后,具体情况无法知晓,但是他周正清的胤王身份的消息,是没办法完全封锁的。大明皇帝找回自己亲弟弟胤王,无非是作为储君培养,将来继承大统,继续把这些仙家宗门拉下高耸的云端俯首称臣。
大明皇帝不过二十五,幼年登基,国师辅佐震慑朝纲,十七岁发动国战,两线作战,竟然齐灭两国。可惜壬戌之变留下的旧疾,早就把他的身体拖垮,即便无数天材地宝蕴养身体,也是回天乏术,寿命所剩无几,膝下亦无儿女,一旦这位英才遭遇天妒,被大明弹压多年剩余四国必然猛烈反扑。更有庞然大物相互落子。那场壬戌之乱,就是说白了,还不是某些存在出手干涉。
所以周正清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若自己真的是在小镇土生土长,然后娶妻生子,或者考出个功名,过那等闲人家只为铜板发愁的小日子,生生死死也是简简单单。但自己从来不属于这里,即便是再喜欢,也总会有从记忆深处爬出的一个怪物抓住自己,周正清从小便知道,自己不能死,更不敢死。
周正清还未开口就被锦忆打断:“他给你留的,是你本该走的路,但是他不希望你去走,所以他从未告诉你这些,可是你的选择似乎不多,只不过,我可以再多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来到酒馆的锦忆姑娘少见的认真,只是盯着周正清的眼睛。
“锦忆姐,别来这套,能选好的,绝对不要差的,你可别藏着掖着的”。周正清一脸谄媚,生怕自己的锦忆姐姐贪墨了自己的好处。进屋多时的锦忆没有来的有些气恼,自己身边净是这种脾气出奇好的王八蛋,明知被算计了也无动于衷。翻了个白眼:“明晚开始,准备木桶热水,好日子到头了,非选这么条路!”
三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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