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处,平阳公主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当年成婚时卫青特意种了一株桂花在院中,约好每年桂花开时一道把酒赏桂,如今桂花犹在,而斯人已去,想想怎不令人泪垂?
擦去眼泪,平阳公主再往下看:
“平阳,卫青尚有一事相求,在我走后,每年寒食,你可否植一株桂花在我墓前,你我成婚十载,若得你亲手为我种植十株桂花,当不负你我十年夫妻情义…”
“大将军…”平阳公主看到此处,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是如此的懂她,知道在他走后她也许会撑不下去,故此以这样的方式,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
望着帛上字迹虽工整,但笔锋里已全无往日遒劲的墨色,平阳公主喃喃收起贴在心上,“大将军,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在每年的寒食,在你墓前种上一株桂花…”
----
待卫青丧仪一切妥当后,一直打理丧仪诸事的卫子夫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整整三日高烧不退,模模糊糊间口中不住梦呓“青儿…青儿…”,芸娘不间断地用湿布擦拭着卫子夫的额头,垂泪问道:“冯太医,都连续三日了,皇后的高烧怎么还不见退去呢?”
发须皆白的冯太医缓缓道:“芸娘姑娘啊,皇后与大将军姐弟数十年情意深笃,大将军骤然离去,皇后必然悲痛万分,丧仪未尽之时皇后心中还有支撑之事,丧仪已尽皇后自然再难支撑。故此高烧发作未必是坏事,当皇后自身悲痛得到释放,再辅之以药物治疗,应无大碍。”
“唉…”冯太医也长长叹了口气,“爱恨嗔痴怨别离,世人又躲的开几样呢?”
迷迷糊糊间,卫子夫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茅屋旁。炊烟袅袅,母亲在灶边准备着晚食,大姐卫君孺和二姐卫少儿在一边帮着忙,而她自己则在屋外拾掇着晾晒的衣物,远处的山路上卫青负薪而归的身影越来越近,夕阳在他身后投下了明暗不一的影子,“青儿…”卫子夫笑着朝他喊道。
“姐姐…”卫青黝黑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颜,可是眨眼间,这笑颜就变成了蜡黄消瘦的病容,而且越来越瘦,越来越瘦…天色忽然间就暗了下来,原本在山道上的卫青也渐渐隐没在黑暗中,慢慢地消失不见。
“青儿…”卫子夫追上去大叫一声,豁然转醒。“皇后…皇后!”一旁的芸娘抚着卫子夫大声唤道,“皇后!”
卫子夫睁开双眼,大汗淋漓间发觉自己根本不在山道旁,而是依然置身在椒房殿中,一旁芸娘正紧张地看着她不住叫唤,卫子夫轻轻应道:“芸娘…”
“皇后,你可醒来了!”芸娘闻言露出欢喜的神色,扶着卫子夫慢慢坐了起来,又端来了清水,喂着喝下去几勺,卫子夫道:“芸娘我睡了几日?”
芸娘一边遣着跟前的小宫婢去端些米粥,一边回道:“皇后,今日是第四日了!”
卫子夫微微颔首道,“都这么久了…”
“皇后,你可吓死奴婢了,陛下和太子来过了数次,太子都急的掉眼泪了…”正说话间,帘子被轻轻挑了起来,芸娘一见赶紧伏地叩道:“奴婢见过陛下!”
“子夫,你总算是醒来了!”刘彻罢了罢手,芸娘忙知趣地退了下去。
卫子夫正欲行礼,刘彻微微嗔怪道:“你都这样了,免了!”
“陛下…”卫子夫自责道,“妾身容颜不整,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皇后何罪之有?”刘彻温言道,“大将军戎马一生,为我大汉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散手人寰,皇后悲痛,朕心中亦是悲戚。然凡人终不能与天争寿,皇后当节哀,勿要伤了自己身体才是!”
“诺!”卫子夫眼角微微有泪,点头应道:“多谢陛下!”
“大将军这一走,皇姐亦是悲苦,见你二人如此,朕心中着实不忍。”刘彻叹了口气道,“朕与大将军相交数十载,早已视他如自家兄弟,昔年骠骑大将军殁,朕犹痛心不已,未料如今大将军亦离朕而去,帝国双璧皆落,如何不令朕痛心疾首?”
卫子夫垂泪自责道:“陛下…是妾身让陛下担忧了!”
刘彻似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道:“生死别离悲苦难禁,乃是人之常情,只是想朕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代天巡牧,然生死之事竟也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着实可恨啊!”一语罢,神色亦黯淡了下去。
“皇后好生歇着吧!”刘彻起身道,“晚些时候朕让太子过来看你。”
卫子夫忙应声诺,恭送刘彻起驾,外面阳光亮的有些刺眼,走出椒房殿刘彻不自觉地用手挡了挡,道:“传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