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直到我开门出去的一刹那,它们才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黑暗!这就是在哪里都能遇到的黑暗!
虎落平阳被犬欺!学兵中队长竟然也没有摆脱俗套,在教导大队的施压下,不分青红皂白,便做出了将我退回原单位的决定。
在某些程度上来讲,他这种做法,是一种自身利益的保全,几乎没有丝毫风险。哪怕是上级追究了此事,他仍然能拿制度规定说事,因为我的确打架了!打架者一律严肃处理,这有什么不对?
反之,如果他这不这样做,他就会和教导大队结下梁子。毕竟这是在教导大队的地盘儿上,他害怕会被穿小鞋,会被于天伦等教导大队的干部仇视,为了规避风险,他选择了用牺牲我来保全自己的做法。既给了教导大队面子,又保全了自己的人缘。
人啊,不管是哪个层次哪个级别的人,行事做事一旦太见风使舵,太瞻前顾后,总是从自己利益出发,便会丧失了良心。
学兵队长这一招很高明,他既不得罪教导大队,同时又显示了自己的力度。他显然成了一个多方面讨好的大好人。哪怕有一天我的事会扩大化,他也能用规章制度的理由,将自己衬托的异常伟岸,甚至像包青天一样大公无私。
我在刚才那短暂的十几分钟里,便窥探出了这二位领导的真实内心。
人的心,有时候,真的不是长在肚子里。而是长在个人利益的土壤里。那样的土壤,怎会不变质?
想一想我李正进入部队的各种遭遇,反反复复经历了各式各样的灾难。被行政看守两次,被退兵两次,上次是退回原籍,这次是退回原大队。如果说之前的那次退兵,是我李正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的话,那这次呢?
这次,我心里一百个不服!
再牛的肖邦,也弹奏不出我李正此时此刻的愤怒!
回到分队,其他的战友都还不知道此事。我望着自己那叠的像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心里五味翻滚:这个背包,是打还是不打呢?
我不甘心!
分队的学兵们纷纷追问我怎么不去军训,七天的实践还没到期。
我只是趴在桌子上怨愤。怨愤这不公的世界,怨愤这霸道的教导大队!
直到黑面教官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分队,便意味着我学兵生涯的终结。黑面教官一进门就骂了起来:"李正你怎么还不滚蛋?真他妈的给我丢人!我还一直觉得你各方面提高都比较明显,想好好培养培养你……你冲动什么?教导大队的兵你都敢打?"
战友们一下子都明白了,纷纷拿一种鄙视加同情的目光望向我。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嘴唇颤抖地望着黑面教官:"教官,我,我委屈啊!我不甘心!"
黑面教官骂道:"早干什么去了?学兵队明文规定,凡是打架斗殴者,一律退回,没有商量的余地!屎是你拉的,想收回来已经晚了!"
所有的辩解和央求都是徒劳的,在这些铁面无私的学兵队领导眼中,没有人情,没有同情,只有铁一样的纪律。
而在这纪律之中,蕴藏着多少不公平的元素?
黑面教官扭头瞧了一眼我的被褥,略显遗憾地说了句:"被子叠的不错,有棱有角,跟你这人一样。来两个人帮他把背包打起来,一会儿四大队会派专车过来接这位逃兵回去!专车接送,待遇真高!依我看,你就应该给我跑回大队去!"
两个学兵瞧了我一眼,火速地脱掉鞋子,上床将我的裤子撩开,拿背包带开始打起了背包。
我冲黑面教官强调道:"我不是逃兵!"
黑面教官冷哼道:"凡是被学兵队退回去的,都和逃兵一个性质!"
我没再争辩,但我仍然不服。
悲剧的节奏,往往进展的相当快。半个小时之后,四大队的王参谋亲自开车来到了教导大队。
没有任何人欢送,我孤零零一个人背着背包提着携行物品,来到了那辆北京吉普跟前,王参谋二话不说一脚就朝着我的腹部踹了过来。
我五脏六腑翻滚着跌在地上,但我一声也没哼。我手撑地面站了起来,王参谋横眉冷视,将军帽摘了下来拎在左手,冲我劈头盖脸一顿大骂:"李正,你小子可真给四大队长脸!四大队历年来从来就没有被退回去的学兵,你小子开先河了是不是?开天辟地,史无前例!我告诉你,大队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刚才那一脚,是你们中队长委托我送给你的!你小子回去,还会得到更多的奖赏!你不是会打架吗,让你也尝尝挨打的滋味儿!"
委屈的泪光,在眼睛里直打转,不知是处于一种什么心理,我突然间笑了。
笑的想哭,笑的想大声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