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轮回

    朋友和我抱怨天太冷，路面上都结冰了，开个车都心惊胆战。我有些奇怪：“这都放假了，开车干嘛？”

    朋友说：“送我家老爷子去上班啊！”

    这下我更奇怪了：“你家老爷子不是退休好几年了吗？上哪门子的班呀？”

    原来朋友家老爷子退休这几年里，最大的爱好不是跳广场舞，而是打牌。每天约上旧友，一起去棋牌室组局。天天一大早就起，顶着寒风，骑着一辆小电瓶嗖嗖就走，每天雷打不动，比退休前还勤快。

    朋友说：“寒风吹红了脸，冻得都直哆嗦了，还笑得和一朵花似的。”

    瞧见老爷子这一天天的身心舒畅，朋友也就随他折腾，可前几天，老爷子出事了。

    骑着小电瓶下坡的时候，对面上坡的车打滑溜坡，给老爷子弄紧张了，连忙刹车，这一刹车，人就飞了，摔在旁边的泥水坑里。

    朋友接到通知去医院的时候，老爷子半张脸肿着，全是泥印子，护士一边憋着笑一边细心地给老爷子清洗。老爷子心虚不敢说话，只是哼哼唧唧喊痛，好在拍了片子的大夫说没伤着筋骨，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朋友领着老爷子回家，一路上开始数落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好好养着身体，大寒天的还骑着小电驴往外跑，你真以为你老当益壮啊？”

    又问：“还去不去打牌了？”

    老爷子像个孩子似地猛点头说：“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去了。”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老实修养一段时间后，老爷子闲得实在憋不住了，偷偷摸摸又联系起牌局，前脚刚要跨上小电瓶，就被老婆子检举揭发，朋友从单位请了个假就开车杀回家里，当着老爷子的面把小电驴锁了，钥匙放进自己口袋。

    老爷子气得直哆嗦，捂着胸口说：“哎哟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

    朋友说：“您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陪咱妈聊聊天不好吗？”

    老爷子看着一旁的老婆子摇成了拨浪鼓。

    朋友原以为，锁了小电瓶，外面又大雪连天的，就相当于锁了老爷子的心，谁知老爷子这心还真是如脱缰野马，拉都拉不住。没有车，非要自己走过去。

    朋友差点给跪下了。

    “半小时的路程，您不看看外边多大的雪，您这身子骨不是开玩笑的！”

    老爷子斜了朋友一眼，当场表演舒展筋骨，表示自己可以。朋友没辙了，老爷子的脾气他清楚，死犟死犟。朋友就说：“您也别走路了，这样，我不快放假了吗，您等我几天，我天天接送您，这样妥不？”

    老爷子一脸微笑：“好像还挺靠谱。”

    于是，尽管放假了，朋友还是每天悲催催地被老爷子从暖和的被窝里拉起来，顶着寒风，红着鼻子，开着车送老爷子去棋牌室。回来再补个回笼觉，晚上再去把人接回来。

    老爷子一天天红光满面，十分满足，朋友则怨声连天。

    我对朋友说：“那你就不能狠下点心，让你家老爷子别去打牌啊？”

    朋友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可这回回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就说不出口。别说，打牌的时候他还真开心。”

    朋友想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小时候那会儿，他也是这样劲头十足。送我去上学，寒风天里，也是这般冷的天气。有时我贪玩，和同学在操场上玩儿，他也就站那儿看着，不催，等我玩高兴了，才带上我回家，一路上还不停问我冷不冷。”

    朋友搓了搓手，吸了口气说：“哈哈，冷不冷？还真他妈冷！这几天都快冻死我了！可是我想，当初的他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朋友一看时间说：“到点了，我得去接老爷子下班回家吃饭了，我不去催他就不晓得回来，永远都在兴头上。”

    朋友匆匆忙忙离去，开车上路，车轱辘印在路面上滑出好长一段距离。

    这天气下着雪，细细碎碎的雪花在很久以后，总是能将这一道车印填满，看不出丝毫痕迹，可也许会有新的车辆驶过，在那道痕迹上留下崭新的一条。

    新的痕迹不是之前的那一条了，可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正如某些时候的爱，就像一场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