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的病情再次加重,据大夫所说,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薛淳樾、叶沁渝以及两个亲姐姐轮流伺疾,女眷还好,本身无甚大事,而且还有丫鬟帮衬,但是薛淳樾则是船行家里两头烧,简直疲于奔命。苏羽茗见大房忙不过来,也过来帮忙,马姨娘和薛汇槿则冷眼旁观,对苏羽茗冷嘲热讽。
冬至前夕,薛夫人终是没有熬过去,撒手人寰,临终前只留下一个遗愿,就是希望薛淳樾与叶沁渝尽快生个孩子,届时抱着孩子来看她。薛淳樾还想替叶沁渝找点借口,叶沁渝却一口答应,承诺她很快便会有孙子……
在外人看来,薛夫人可以说是含笑九泉,因为她是在薛成贵的怀里安详离去的。离世之时,她很反常地紧紧握住薛成贵的手,似是眷恋不舍,下人们都觉得奇怪,因为薛夫人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对薛老爷如此眷恋了。
但薛淳樾却固执地认为,她是带着一辈子的心酸和委屈走的,只是到了最后,她不想再与那个相处了几十年的枕边人较真罢了。
薛夫人的离世让薛成贵深受打击,根本无心打理亡妻的后事,这更是让薛家上下深感意外,薛老爷与薛夫人虽相敬如宾,却难以担当得起“恩爱”二字,尤其是年轻一辈的下人,恐怕连两人携手同行的场面都没见过,都以为薛老爷只宠爱马姨娘一人。
薛成贵哀痛缺席,薛淳樾无法,只得挑起为母举丧这个重担。
打起精神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后,薛淳樾时隔多年,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叶沁渝看着痛苦难受的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薛淳樾喝醉之后很乖,和往日持重凌厉的作风大相庭径,叶沁渝浸了热毛巾给他擦脸,他没有挣扎,听任叶沁渝摆布。
忽然,他抓住了她的手,觑着眼看着她。
叶沁渝停下手中动作,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怎么了?”
“沁渝,你知道吗,你是娘亲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嗯?”
薛淳樾挣扎起来,半躺在床上,握紧她的手,继续说道,“你来薛家大半年了,也该知道我爹最宠爱的,不是我娘,而是马姨娘……”
叶沁渝点点头,“可是爹还是很尊重娘的,名誉、地位、权力,一样都不缺,娘亲说句话,整个后宅没人敢违令。”
薛淳樾冷哼一声,“我娘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我知道娘亲要的不是这些,只是……聊以慰藉吧。”
“如果我娘嫁的不是他,哪怕只是嫁一个真心爱她的贩夫走卒,每天只有清粥小菜,但至少有人知她冷热,一辈子幸福安稳……”
听他这么说,叶沁渝对薛老爷和薛夫人的往事顿时起了好奇心,想了解更多事情,“那……爹和娘,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祖父,你知道的,进士及第后就一直在朝为官,我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长兴度过的。祖父虽是受命经营国库,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一直希望我爹能继承他的志向,治国齐家平天下,呵……于是便帮他物色了一位书香门第的女子为妻,那就是我娘。我娘嫁过来以后,我祖父也开始了均输平准的探索,我爹志不在从政,反而嗅到了均输制度的商机,因此丢下刚生下长姐的娘,回海州继承家里的生意,并且借均输业务掘到了第一桶金,此后借祖父的东风,薛家一跃成为海州行商里的佼佼者。”
“后来呢?”叶沁渝其实已经猜到了结局,但又希望有转折。
薛淳樾苦笑着摇摇头,“他在海州遇到了马家小姐,然后,就相爱了吧,反正很快就娶了她做二房……马姨娘是海州行商的小家碧玉,自小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约束,性格活泼,又温柔体贴,对我父亲更是又敬佩又敬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父亲享受到无与伦比的舒适和畅快,这些,都是自小便循规蹈矩、守礼自持的母亲所不具备的……”
薛淳樾双眼已泛红,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叶沁渝涌上一阵心疼的感觉,她摩挲着他的腮帮子,想给他一些安慰。
“兄长和我二姐同岁,只比我二姐小一个月,所以,你该知道我父亲对马姨娘的爱有多迫不及待……这些,我母亲都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我觉得如果不是祖父特别希望正室能有一个所谓的嫡子,我根本不会来到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