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
——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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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双迎着晨光,一手拎着头盔,另一手把半块煎饼塞进嘴里,用衣袖擦了一把,走向停在路边的火红色“幸福250”摩托车。目光锐利坚毅,脖子上的金项链闪闪发亮。
“走了哥们!”他跨上摩托,戴好头盔,如待发的赛车手一般帅气。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将搪瓷碗放回路边饮食摊的破桌上,背起双肩包,碎跑几步跃上摩托后座,拍了下他的肩:
“Go,go!”
轰鸣的马达声起,“幸福250”驶上了公路。
这是一九九一年九月里的一个艳阳天,205国道Ah段。
两天前我还在杭州的家里“病假”中,为我湖畔宾馆四年的工作和今后人生方向作一个思考。我始终觉得,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是失败的,但又不知出路在哪里。
楼下隆隆的摩托车马达声打断了我连日一团乱麻的思绪,接着门铃想起,来的是原同事徐双。他是来向我告别的,和我一样,他也刚为自己的人生道路做了规划:暂回Ah休宁老家养精蓄锐。他拉着我望向窗外她女友送他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幸福250”,经典的设计传承了公路型摩托车的精髓,崭亮的红色喷漆十分撩人。
我按捺住想下搂细细欣赏的冲动,将信将疑的同时,大脑某段神经突然短路:
“我无聊透顶,带我一起去你老家看看?”
我的话本质上有些玩笑的意思,他耸了耸肩,回答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我萌动的心: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这样,接下来的三分钟成了我近段时间里最效率的三分钟。我先写了张字条留给父母;将外出必不可少的Aiwa walkman(爱娃随身听)卡在腰带上,把书桌上的一摞磁带抹进双肩包;再往里胡乱塞了几件衣服,摸出床头柜最底层的五百块钱:那是我所有的积蓄。刚准备出门又想到了什么,进父母房间将五斗柜里还没开封的两罐龙井新茶也顺进了包里……
徐双的摩托车带我驶出我居住的公寓楼狭小的院落,下午懒洋洋的阳光打在灰色的水泥外墙上,楼宇间隙里,天空正蓝。
这是最好的寓意,仿佛告诉我,生活不只是一条单行线。我觉得没有比在飞驰摩托车的后座上边听音乐边思考人生更炫酷和诗意的事了。
但昨天徐双却没往他老家的方向开。当我看到“休宁”蓝色路牌的时候,这小子却把摩托驶向了另一方向,然后我就听到他哈哈大笑的声音。正发懵时,他大声吼着:
“咱先去外地逛一圈!”
随后他加了把油门,强烈的加速感使我赶紧抓住他的肩膀,一阵人猿泰山般的吼叫声在山谷里回响……
这倒符合我的本意,我骨子里就是一个不囿本分之人。
徐双的临时起意彻底卸下了我精神的包袱。我想我以前过于强调思维、意志等精神属性而忽略了行动力,总让自己纠缠于虚无之中;有些行动本身无需太多思考或决断,你只要踏出这一步就可以了,就像这一次。这种领悟让我醍醐灌顶,更可贵的是,它令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我活着的感觉。
我们计划一路往北,漫无目的地在伟大祖国血脉一样的道路上前行,走哪儿算哪儿。这样没有任何压力,倍感放飞自由的快感。至于逛到什么时候,则取决于我们花人民币的速度和承受生活艰苦的忍耐力。
徐双骑术了得,虽然是山道,车速已超过70码。我的即兴决定让我暂时忘却了工作、家庭的羁绊和负面的情绪,而他的即兴决定又让这条单调灰白、布满裂缝的水泥路顷刻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这真神奇。
天高云淡,满目绿色。早秋爽人的劲风吹在我反戴的仿制美式军帽、地摊上三块五买的墨镜和年轻也算得上英俊的脸上。我戴上耳机,按下这几年来已然成为身体一部分的爱娃随身听的pLAY键,加大音量:澳洲硬摇滚组合Ac\/dc(交流\/直流乐队)《thunderstruck》(雷霆万钧)金属感的电吉他、浑厚的鼓声传入耳膜,然后主唱布赖恩·约翰逊(brian Johnson)锯齿似的歌喉穿透云霄,强劲的炸裂感使我差点要在飞驰摩托的后座上站立起来……
对!这才是我要的!这才是我过去几年一直在追求的东西!!眼眶一热,四年里许多人和事如剪辑过的电影般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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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别人的人生是由什么串起来的,对于我来说,那就是音乐。至少我最好的年华就是一首首歌书写的。当生命的河流带着我越过命运的荒野,那朵朵浪花和潺潺流水,就是我生命里动人的音符。它带来快乐,给予抚慰与启迪,也让我感受到爱和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