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前路的淤泥深及膝盖,那她座下这普通农家用的马车便只能送她到此处了。
替所有行李重新包上一层防水的油纸,徐明月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用白布遮住容貌,背上竹篓,推开马车车门。
“二娃子,前方水深泥厚,马车必然过不去,你便送我到此处。”
二娃子闻言点头,将马车停在稍干爽一些的泥地上。
徐明月从马车上直直跳下,动作比之一般农夫还要敏锐不少,从钱袋子里多拿了一些碎银子塞给二娃子,转身朝着泥泞深处走去。
将银子放入钱袋,二娃子的目光追随着徐明月的背影而去。
那纤弱的女子背着个能将她整个人装进去的竹篓,穿着朴素却难掩满身风华,朝前走去的步子自带坚定之力。
与之形成反差的是自德水而出的灾民,面上满是厌世之色,朝前迈动的步子虚浮,找不到何处才是活命之地。
明眼人皆知前路是人间地狱,徐明月是唯一朝着地狱而去的逆行之人。
二娃子心头泛酸,朝着那背影离去的方向大声道:“小药王,凡事当心,若有闲时记得回药王谷看看。”
回头看向二娃子,徐明月微微点头,继续朝前赶路。
刚歇不久的雨势逐渐变大,不多时便化作瓢泼大雨。
两岸的农田与湖泊装不下这从天而降的雨水,不多时前路便被雨水漫住。
徐明月脚上踩着的靴子被雨水浸透,下身浅蓝的襦裙被雨水一湿,又深了几分。
极目远眺,漂浮在汪洋之中的除了被冲毁的宅舍,亦有农户家中养着的家禽,以及来不及逃亡的百姓尸首。
灾难裹挟万物,灾难毁灭万物,不留一丝情面。
日头渐渐暗淡,这等情况下银子再多,也找不到可供住宿的客栈。
徐明月且行且找,总算在天色彻底黑下之时找到了一处庙宇。
庙宇的大门因着年久失修而变得破败,自庙门而入,徐明月朝着破败的佛像行了合十礼,才进入屋内。
环顾四周,庙宇之内已经升起不少火堆,围着火光而坐的是拖家带口逃亡的灾民。
灾难吞噬人性,所有人都保持着对周遭陌生人的绝对戒备,唯恐稍有不慎被人偷了吃食,那便只有一个死字。
徐明月低头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将后背的竹篓放下,从中拿出沿路捡拾的枯木,温热的火光开始升起。
席地而坐,徐明月靠着泥墙闭目养神,并不打算在这个夜晚入睡。
不是不困,而是不敢。
“阿牛,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阿牛,有没有人能救救我的阿牛?”
伴随着老妇人哭嚎的嗓音响起,这庙宇之内所有昏昏沉沉的灾民一瞬清醒,贪婪的目光落在这一对母子身上。
无人伸出援助之手,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叫做阿牛的男子死在这庙宇之内。
孤儿寡母,若这身强力壮的儿子死了,这老母必然斗不过他们,而他们带着的吃食,能让这庙宇内的所有人都饱餐一顿。
徐明月借着火光瞧清那男子的情状,口吐白沫,浑身不住颤抖,是羊癫疯发作。
能救。
从背筐中拿出银针,又将匕首藏入衣袖,徐明月走到那寡母身侧:“我是郎中,你先将他放平,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