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便将菊花插在了瓶中。
想了想今日意义非凡,金氏将那只白菊从瓶中取出,夹进了丈夫书架上最厚实的一部书中。轻抚肚子,金氏感到无比满足,早上到观音庙中求子,自己刚刚拜了三拜,那神龛中便有两道光芒飞出竞相钻进了自己的肚子。这个娃娃,是神佛赐给自己的,他必定是个不平凡的孩子,金氏心中想到。
然而齐文俊自从那日重阳登高回来,便有些郁郁寡欢,即便金氏有喜这样的好消息,他也只是默默笑笑,便又继续读他的圣贤书去了。即将为人母的金氏有太多事情要准备,以致她未曾注意丈夫的变化。直到他们的儿子呱呱坠地,金氏发现,齐文俊看这孩子的目光总是有些冷清,仿似怀中并不是他的亲身骨肉,而是什么不洁之物一般。
日子依旧不冷不热的过着,丈夫齐文俊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回家的时间却日渐缩短,金氏不明白原本体贴的丈夫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别是他对待自己的儿子,为何又如此冷淡。
其实齐文俊这些年过的更加痛苦。那日儿子一落地,他正如所有初为人父的男人一样,激动地从稳婆手中接过自己的骨肉,打量着襁褓中这个一团肉球般的小家伙,齐文俊内心温情洋溢。那圆嘟嘟的鼻头像极了金氏,薄薄的嘴唇倒是随了自己,这眼睛,这眼睛,这眼睛怎么会没有眼白,齐文俊惊得几乎把怀中的婴儿丢了出去,还好稳婆手快,一把接住了孩子。“瞧这当爹的,娃娃都不会抱。”稳婆哄着哭闹的婴儿,不住的埋怨齐文俊。
“你看他眼睛!他眼睛没有眼白啊!”齐文俊惊魂未定,指着婴儿大喊大叫。
稳婆如同看待疯子一般的看着齐文俊,不住地摇手示意,让他不要再大声叫嚷吓到孩子,还说孩子怎么会没有眼白,眼睛大大亮亮,不知道有多漂亮。齐文俊再看婴儿的时候,只见他的双眼果然如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然而在稳婆转头看金氏的一瞬间,那婴儿双目中竟闪过一丝狡黠,看的齐文俊满心冰凉。
自从那天夜里,齐文俊便开始做恶梦。
梦里,齐文俊抱着还是婴孩的儿子在荒山野岭之中狂奔逃命,而身后是两条黑色恶鬼紧追不舍,在梦里,齐文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儿子并非妖邪,可他身上却是带着什么不好的东西。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无能无力,只能在梦里带着儿子苟且逃命。
六年了,这样的噩梦已经做了六年。齐文俊现在很怕夜晚的到来,他总喜欢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挤在人群深处,直到太阳落下,人群散尽,而他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带给他无限恐惧的家里。
身心俱疲,当年那个踌躅满志的齐秀才早已不知所踪,现在的齐文俊一脸菜色、双目无神。这样的生活迟早会让他发疯,或者让他忍受不了干脆了解自己。捏紧了拳头,齐文俊反身回了内室,开始从衣柜抖落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金氏夜半醒来,看见丈夫如同鬼影一般的正在房内翻找东西。
“我要上京城去。”齐文俊心意已决。
“为什么?要去多久?那我和一鸣怎么办啊?”金氏从床上坐起,愣愣的问道。
望了望隔壁小屋,齐文俊内心泛起一丝愧疚,可是他无法再忍受下去。至于儿子齐一鸣,哎,听天由命吧。“我要去京城博一番功名,到时候会回来接你们的。”齐文俊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能兑现几分,他不愿去看金氏满怀关切的眼睛。
那是当年自己不堪重负的甩手离去,如今八年过去,时过境迁,齐文俊算是荣归故里,妻子依旧温良贤淑,甚至自己骗她说派人将一鸣接去了上京最好的学堂,她也亦如当年一样完全相信了自己。齐文俊眉头紧锁,手下的人从虎牙关传回消息,说儿子齐一鸣,已经在两日前的囚奴暴乱中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