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有人进来,十五回头,一见是文公子,慌忙正了脸色,欲起身,对方却已先开口,“夫人受伤了?”
对方琉璃般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灰白的脸,泛青的唇上,还有未来得及擦去的血迹。
“一点小伤而已。”十五强扯出一丝笑。
“夫人和莲军师向来形影不离,可这一次,却并没有与军师大人会和,反而独自回了营地。”他叹了一口气,“夫人受的伤不轻。”
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受伤,才故意避开。
这伤,该有多重?
十五低头轻咳了一声,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龙骨拐杖威力太大,我本身灵力耗竭,难以掌控,受了些反噬,稍微休养即可恢复,还请公子不要告诉我夫君。”
文公子看着十五。明知道她在撒谎,却并没有揭穿。
从方才那几道光看得出,她对龙骨拐杖的驾驭早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受到反噬,不是灵力耗竭,而是分了心。
在角珠被包围之前,莲绛所在的位置,相当于阵后方,没有任何危险,因此,十五分心,绝非因为莲绛。
这必然是她在拖延角珠和战鬼时,看到了其他事。
只是,这天下,除了莲绛,还有谁能在生死关头,让这个铁血女子分心?
“文某一介弱者,上不了战场,只能在军中看书,半点也帮不了夫人,实在有愧。不过今日刚好看了一书,其言道:得者,舍之。愿赠予夫人。”
十五怔怔地看着他。
文公子笑了笑,看着案桌上的食盒,“这必是昨晚莲军师亲自煲的鱼粥,怕已经冷了,我让人端下去给夫人温热送来。”说完,他点头行礼,姿态优雅地转身出去。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十五低头,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了被抓得血迹斑斑的手臂。
得什么?弃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方才战场发生的情景,哪里明白文公子那一句“得者,舍之”的寓意。
角珠并没有找到治愈战鬼夜盲症的方法。这次夜袭者,不是战鬼,而是一群傀儡。
一群见血就冲上来撕咬的傀儡,一群倒下后又爬起来继续前进的傀儡。
当她看到傀儡出现的瞬间,她的确分心了。
用龙骨拐杖召唤出圣光,照明原野的瞬间,十五发现,偷袭者竟不是战鬼,而是傀儡。
同时,熟悉的蛊笛声诡异传来。
瞬间的分心,被圣光力量反噬,胸口的淤血冲上喉咙,顺着嘴角溢出。
傀儡闻到鲜血,仿似看到了最美味的食物,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朝十五涌了过来。
而她却在那个时候,急着想要寻找那蛊笛的来源。
明明知道,九州,只有那个人会用蛊笛,偏生她仍想要看个透彻,以至于忘记苗疆蛊笛会蛊惑人心,让自己瞬间陷入了傀儡的包围。
若非阵后方莲绛突然传来那急促的鼓声,将她惊醒,她早成为傀儡口中之物。
反应过来之后,她再次挥动龙骨拐杖,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吹奏蛊笛之人,竟然是角珠。
卫家鬼狼毕竟不敌傀儡,十五只得拼尽灵力,终于将他们拖延到了天亮,再利用角珠急功近利的心态,故意露出自己受伤的姿态,引得对方带着战鬼追杀而来,落入了白族的作战范围,自己则在卫争的保护下,避开了莲绛的视野,全身而退。
“咳咳咳……”
魂魄被莲绛封印,本体就难以抵制龙骨拐杖的反噬,稍微扯动,体内伤口就被扯得生疼,嘴角的血迹也尽是血沫。
帘子被掀开,文公子又走了进来,这次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这是人参片。”
文家乃九州第一富,其家族中珍藏了许多皇宫和灵鹫宫都没有的珍贵奇药。
看到十五犹豫,文公子摇了摇头,“夫人曾是大夫,心中比谁都明白您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军师迟早会知道……”
十五目光一闪,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接过文公子的锦盒,道了一声谢谢,便将里面的人参片取出来,含在嘴里。
文公子以为她要休息,哪知她竟然握住龙骨拐杖,飞快地走了出去。
“夫人您?”
“多谢文公子提醒。”十五召唤来了仙鹤,“我若待在营帐里,阵前的莲绛必会怀疑。我只有赶往战场,哪怕是远远出现,也能打消他的疑虑,让他安心指挥作战。”说完,身下仙鹤飞掠而去,独留文公子在帐中。
广漠雪原,此时竟是血红一片,厮杀声、呐喊声、武器碰撞声,甚至于肌肉组织被兵器撕裂的声音都能听到。
战旗斜插在尸首上,九州天下最英勇善战的战鬼一族虽然被包围,却如铁血战士般,顽强战斗。
在高处的十五远远俯瞰着战场。尽管许多战鬼双眼被闪瞎,但是他们凭借天生的战鬼之血和平日严苛训练所积累的战斗力,不断地往前冲。
一个战鬼踩着另一个战鬼的尸体,没有任何后退。
厮杀声刺耳,十五想起,多年前角丽姬就说过:只有战死的战鬼,没有倒下的懦夫。
因为莲绛诡异的布阵,白族一直占据上风和优势,可战鬼却冒着以血还血的恐怖方式一次次地发动攻击,白族渐露疲态。
虽然是敌人,可远处的十五却感受到了战鬼体内的血在燃烧,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敬佩。
十五也发现,角珠带着战鬼向前冲,却不是为突出重围而撤离,而是所有的战鬼都奔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架着一个巨大的台子,台子上放着红色的战鼓,战鼓旁边立着一个黑纱遮面的男子。
气质优雅,姿容无双。
他就那样立在千军万马之中,扬起的青丝和衣衫,让他看起来如一面飞扬的黑色旗帜,指挥着战场的一切生死。
“咚!”
他抬起手腕,鼓声起,身前的士兵竟摆出诡异的阵法,如漩涡一样,又将角珠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