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塔建,地震、雷击、水土流失、地基下沉,许多古塔不可避免地出现倾斜、破损、坍塌甚至消失。而眼前这座纯木结构的奇迹,凝固了千载风霜却依然拔地参天,苍劲安详,不愧为“玲珑峻碧倚苍穹,海内浮屠第一工。”
何姒想起梁思成先生在塔下的话——“生怕这一眼就永别”,又想起木塔的修复方案争论了三十年仍旧悬而未决,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
俯仰间,无言沉默的诗意流动了起来,巍然一体的木结构在何姒眼里逐渐分开,变成了一片片零件,慢栱、泥道栱、耍头、衬方头、栌枓……传承千年的技艺在这一刻拥有了生命。
随后,一切又开始穿插吻合,纵横相连,探索着木构超脱凡俗的可能性,构建成内外相套的环状。
斗拱交替之中,她看到雪白的藕节于淤泥中节节拔高,朵朵莲花盛放在八角梁柱之间,粉嫩的花瓣渐次打开,鹅黄的花蕊轻轻抖动,碧绿的莲蓬冒出头来,阵阵清香扑鼻。
何姒闭眼嗅了嗅满心的芬芳馥郁,再睁眼,盛夏尽,秋风起,荷花谢。
花瓣从木塔的檐角飘落,似乎成了铃铛,随风叮铃作响,何姒一眨眼,就又成了檐下麻燕。
对了,正是这成千上万的麻燕与塔为伴,捉食蛀虫,才有了木塔的千年屹立。
啾的一声,小九似也知道何姒眼前幻象,扬翅飞上塔顶,又俯冲而下,与麻燕共舞着。
“真是神迹啊。”幻像散去,巍峨依旧,何姒不由得感叹。
“这可不是神迹,这是人的力量。”
对啊,正是无数能工巧匠日以继夜的努力,才让这直指苍天佛国的神殿,落到人间,成了充满温情烟火气的地上坐标。何姒点点头,觉得来人说的很对,可渐渐听出声音的主人,她皱了眉。
“早,邓二少。”
“叫我邓辰砂就好了。”
“邓总来的这么早?”韩骏看到来人,也赶过来打开寒暄模式。
“明日就要正式开始项目运作,我总要先来实地看看,可不敢拖了你们这些专家的后腿,我醒得早,想来你们还在休息,所以就先来了。”
朱子奇也凑了过来,一脸惊喜:“我出发时本想叫你,可师兄说别打扰你休息,没想到邓总来的比我们还早。”
“笨鸟先飞。”
何姒见几人就要展开夸夸模式,连忙打断:“邓总来这么早,看了些什么了?”
“和你们一样,也才在楼下看了个大概,”邓辰砂说着,“不过我怕自己外行看热闹,所以请了个解说,还听了个故事。”
“故事?”朱子奇也走了过来,“关于这个木塔的吗?”
“在印城的传说里,这座塔是工匠之祖鲁班造的。”
“哦,还有这种事?”韩骏立刻捧场。
“玩笑罢了,不过确实也是因为这塔精致玲珑、巧夺天工,就像何姒刚刚说的,像是神迹,而不像人间之物,所以才会有此类传说吧。”
三两句间对话又绕到了自己身上,何姒看了眼温文尔雅的邓辰砂,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索性不言不语,独自朝着木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