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不太对。”何姒压低声音对老朝奉说,刚好见到老朝奉也皱着眉头转向了她。
“刚刚你留意他的房间了吗?”老朝奉又落后了两步,轻轻问何姒。
“这个……不记得了。”
刚刚何姒只顾着打消王护士的怀疑,确实没有好好看过那间房。她只记得房间不大,不过光线很好,墙壁是柔和的浅绿色,入目宁静舒适,应该是花了心思设计的,他们离开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地板上,温暖明亮,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没人能从这间房里,看到岁月静好背后的血雨腥风,老朝奉也一样。
“总觉得不太对,”老朝奉低语,“他在这住了很久,这间房凝结着他一大段人生的精气神,若是他做的,总会留下些痕迹,可我却一点都感受不到,你也没有吧。”
何似点点头:“而且王护士说他最近都没离开过,除非他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
范宇跟得很紧,两人见状也不着急,言谈间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只远远听到李庆利高喊了两声什么人的名字,不过四周也没有人回应,不知是认错了,还是对方耳背。
何姒还在说着:“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病症?那些案子是他偶尔恢复记忆的时候犯下的,如今又忘记了?”
“可样貌怎么解释呢?”
何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满心忧愁间,突然觉得有一只乌龟在脚下爬过,可那身影却不像早晨那般清晰,稍纵即逝,再也寻不到了。
“先跟上去再说吧。”
老朝奉的话打断了何姒的思绪,等两人赶上去的时候,老人还在不耐烦地朝着范宇嘀咕:“还说我老年痴呆,我记性好的很,你们才老年痴呆,我房子都卖了好几年了,和你们社区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这么说呢,始终是要关心一下的吗。”
“刚刚那个老李也是,耳背的越来越厉害,不中用了。”
“老李不是您吗?”
“全世界只有我一个姓李的吗?”李庆利闻言瞪着眼睛,看来王护士说的没错,他最近脾气挺大。
范宇则在一旁陪着小心:“是是是,对对对,还是您这个老李健朗。”
“哼!”
老人用鼻子出气表达了一下不满的心情,打开了房门。
再次进入这间一居室,或许是因为主人回来的关系,三个人倒是比之前拘谨了许多,聊天都不如之前畅快,弯来绕去好几个回合,话题才终于来到李嘉卉身上。
才提到这几个字,老人就沉默了。
难耐的寂静在小小的房间中蔓延,良久,患了阿兹海默的老人说道:“我不记得了。”
表情和语气都是沉痛,却分明是每分每秒一丝一毫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模样。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陪你去老屋走走。”范宇硬着头皮说道。
“不去,”或许也感受到自己近乎抵抗的强硬,老人垂下了头,接着说道:“为什么又提起她,你们知道我这个病吧,哪怕现在记得又如何呢,总是要忘记的,到时候就全都散了。”
太残酷了,连范宇一时都接不上话。
“不是来慰问的吗,问完了吗,我要去吃午饭了。”老人说完背过身去,像是在抽屉里拿饭卡,可何姒见他是抹了一把眼泪的。
“您这里还有女儿的照片吗?”她的声音从寂静中突围而出。
“怎么还纠缠不休了?”
“能给我一张吗,我来之前看你们档案里的照片没有更新,或许我可以把社区档案里的更新一下。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在别人的记忆里消失,但现在科技发达了,至少信息系统会永远记住你们父女。”
虽然不知道何姒是什么意思,但她的性子绝不会胡来,范宇立刻补充道:“是的,留在档案里,也就是留住了。”
老人犹豫了,沉默半晌,重新回身打开抽屉,将一本照片集递到何姒手上:“拿去吧,别再来了。”
“等一等。”何姒说着,直接打开了照片集,盯着其中一张小女孩在公园中的特写,握住了老人的手。
“小何你这是……”
范宇说了一半的话被老朝奉的眼神打断,虽然疑惑,还是立刻噤声,他看到李庆利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变得温柔,盯着不知名的远方,失去了焦距。
小九正停在何姒肩膀上,歪着头看向范宇,老朝奉一只手扶上范宇的肩膀,一只手握住了何姒。
范宇看到如碎金般的光芒从小九身上绽放出来,如丝线,将李庆利与何姒缠绕。而随着握在他肩膀上的手逐渐收紧,缠绕的流光也流转到他身上,不一会,他和老朝奉就都被这丝线环绕了进去。
眼前的世界变了,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范宇甚至能听到鸟鸣,嗅到花香,他抬头,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站在公园的一座天使雕塑前,笑容灿烂。不远处,她的父亲半蹲着,手里拿着相机,嘴里还在指挥,用心捕捉着女儿的每一个美好瞬间,神情专注而幸福。
这难道是李庆利和李嘉卉?
范宇不敢细究,只看到何姒和老朝奉也在这个场景之中,但那对父女却似乎看不到他们。
不一会,照片拍完了,年轻的李庆利招招手,小女孩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也不看照片,嬉笑着一头扎进父亲的怀抱里。李庆利因着这冲击差点跌倒,勉强维持住蹲姿,脸上却只有笑意。他将照相机重新挂好在脖子上,一把抱起了女儿,高高举过头顶,转了两圈。
女孩小小的身体腾飞起来,风中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范宇的眼睛越睁越大,牵手离去的身影和那阵笑声还是越来越远,他又回到了现实的阳光之中。
再看面前的老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眼中没有惊讶和疑惑,只有思念和温情,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如果有个机会,可以为你女儿复仇,你会做吗?”老朝奉的声音像幽灵,袭向心智尚未恢复的老人。
老人摇了摇头,声调从颤抖又归于平静:“复仇又有何用呢?嘉卉就是被仇恨害死的,我和她的母亲都不希望再活在仇恨里了。”
这话不是作假,何姒三人俱是一愣——不是他!
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