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疑惑地转向秦鉴。秦鉴不语,只是指了指何姒的胸口。
她终于找到了呼吸越来越沉重的原因,她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整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蜷缩起来——她的心在这个时刻苍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脚下簇新的医院墙体开始剥落,先是外立面的瓷砖一块块向下坠,然后裂纹从楼底蔓延上来,像是褐色的爬山虎,布满了裸露的水泥墙,巨大的石块层层坍塌,烟尘从地面扬起,视线中只剩下朦胧。
是梦老了,于是楼也老去了。
何姒睁开了眼睛,轰然倒塌的梦境之后,是秦鉴低垂着凝视她的眼眸。
“这就是你刚刚救他的原因吗?”
“我只是不想看他就这样消失。”何姒将依旧枕在秦鉴腿上的脑袋抬起,坐了起来。
“即使你再努力,于他而言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了。”
“不一样的。”何姒说着,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看着仍然坐在床上的秦鉴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不带上范处了?”
何姒一撇嘴,推开了门:“换地方了。”
“这么快!人跑了!这一站已经打完了?”
范宇正靠着走廊长长的墙面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见何姒出来,先是惊讶,随后开始碎碎念:“这都第几次了,秦叔自从有了你,都不爱带我玩了,留我一个人在外面看门,哎,从来只见新人笑,何曾见得旧人哭……”
“走吗?”出门的已经是老朝奉了。
“哎,走走走,去哪里?”
“李嘉卉老宅。”
“那?去那里睡觉吗?恐怕不太好搞吧,那都是别人家了……”
“不用,何姒带邓林去见李嘉卉。”
“什么情况?”范宇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李嘉卉还没死?”
“先走吧,镜廊里说。”何姒返身回到病房内,将金属牌子贴到镜子上,开始念起咒语。
范宇的面庞扭曲得更厉害了,他看了看老朝奉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敢多说话,只能低下了头。
幸好踏入镜廊后,老朝奉深沉的声音就开始环绕,关于刚刚事件的信息涌入范宇脑海,他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吐槽为老不尊的老朝奉了——何况何姒嘀嘀咕咕念叨咒语的样子确实还蛮可爱的。
终于走到目的地前的镜门,言灵对决的故事也拉上序幕,范宇先是感叹了一下自己错过的精彩内容,随后又不解地看向两人:“可是吴丽天呢?邓林杀掉她,只是为了让曾斌痛苦,牺牲一条无辜的人命来满足自己的欲念,他与他杀死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无完人。”老朝奉朝着现实走去,“躲藏在键盘后假装无辜的杀意,比起爱憎都很纯粹的邓林来说,可怕多了。”
“可他们的本意并不是置人于死地。”
“这才是最可怕的,当被害者受不了压力走上绝路时,这些人恐怕还会说,你看呀,她真懦弱。”
范宇不由看了一眼何姒,她却只留下一个硬邦邦的背影。
“你该了解一下她母亲的事了。”秦鉴也走了出去。
夜深了,镜廊外,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已经在等他们了。看到几人出现,老人死寂的眼神里出现一丝生的欲望,他问道:“该怎么做?”
“有办法去李嘉卉的老宅吗?”何姒朝向范宇。
“隔壁可以吗?”老人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那是我家,我们从小就是邻居。”
范宇一脸了然,何姒却掩下目中惊讶,点点头道:“先试试吧。”
老人不再说话,甚至不问几人是谁,努力走到挂满蜘蛛网的铁门前,将握在手心的钥匙放到何姒手中:“你来吧,我看不清了。”
何姒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将尘封的铁门推开。
吱呀一声,灰尘涌起,屋里的黑暗蔓延到室外,竟比夜色还要寂寞。
范宇按了下玄关处的开关,头顶的白炽灯闪了几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
“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老人说着,撑着桌角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只这几步路,似乎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对不起,小姑娘,我实在走不动了。”
“叫我何姒就好了,我可以先看看吗?”
老人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
说是四处看看,可何姒却没有在久无人气的屋内浪费什么时间,略作观察后便推开了后院的门。
残月如钩,夜凉如水,她走到院子西南角,一墙之隔,就是李嘉卉家了。何姒仔细打量了一番,与她梦境中相比,李嘉卉家的院子里似乎缺了点东西——那颗高大茂密,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怎么回事?”
何姒想了想,还是返回了屋内,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老人前:“你知道隔壁那颗枇杷树怎么了嘛?”
老人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专注地看着何姒:“你曾见过?”
“嗯。”何似点点头,又咽下了之后的话——在李嘉卉跳楼那天,我曾躲在树下。
“被砍了,那件事后驱邪的道士来看过,院中有树,恰巧是一个‘困’字,不吉利。”
不知为何,何姒突然想起她的第一个梦境,鲜血四溅,脏腑横飞,唯有这颗枇杷树和躲在树下的她幸免于难。思及此,何姒对那颗消失的枇杷树意外地在意起来,追问道:“你可知道那颗枇杷树的来历?”
老人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持久地看着何姒,目光悲怆而平静,良久才回答道:“不记得了。”
何姒知道老人在撒谎,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追问,正犹豫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卖甜白酒诶——”
正值夜晚,显然不会有小贩在此刻贩卖甜白酒,再看剩余几人,皆是一脸无知无觉,何姒不知是惊是喜,是幻象来了。
秦鉴没有听到这声吆喝,但从何姒的表情已经料到了结果,他一把扶起老人,跟着何姒往院外走去。
通往院子的门上镶着玻璃,正反射着幽幽月色,几人通过这银光来到室外,已是阳光明媚,院墙外一颗枇杷树舒展着身躯,半身探在阳光中,半身依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