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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一头犀牛幼崽,正迈着粗壮的小短腿,在沙地上努力奔跑着,像装了弹簧的小白兔,一蹦一跳。身后的尾巴打着卷儿摇来摇去,鼻子里还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心情似乎很好。
不一会平坦的沙路就见了尽头,小犀牛也不停蹄,继续朝着沙坑俯冲,脚下一滑,先是前蹄跪倒,而后干脆躺平,叽里咕噜滚到了坑底。
“小心。”何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却见小犀牛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摇摇脑袋甩甩尾巴,将满身黄沙抖搂,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甚至还回头朝何姒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它很喜欢你。”秦鉴轻轻捏了捏何姒的手掌,也扬起了嘴角,而周围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何姒的那声低呼,因为他们面前的沙坑里,原本枯黄倒伏的芦苇发生了变化——就像那只做了个伏地挺身的小犀牛一样,原本软塌塌的叶片竟然重新竖起了身子,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迎风而立。
“是水,是水位上来了!”黑暗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随后此起彼伏的欢欣鼓舞之声接连响起,众人都向着面前的沙泉聚拢而去。
沙坑中暂时还没有水,但若细看,沙土的颜色已经发生了变化,白天被晒得发白的沙子开始恢复金黄,随后,来自泥土的褐色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是被水汽浸染了的沙土。
“真的有水上来了,沙泉真的要恢复了!”这次是赵叔,他手舞足蹈,声音中透露出孩童般的兴奋。
第一缕透明的洁净之色出现在了坑底,欢呼的声音却消失了,像是安排好了似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似乎随时都会被风沙淹没的细弱水源,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次,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池底的水起得很快,何姒看着站在沙坑中的小犀牛,逍遥自在。正如她在幻境中最后看到的那一幕一样,泉水开始上涌,逐渐盖过那头小兽的四蹄,浮到它圆滚滚的肚子上,来到它嘴边,最后遮住它鼻子上泛着银光的两只角。
沉默被打破了,绝处逢生的村民们纷纷站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朝着仍在上涌的清泉冲刺。等候了半天的腿脚变得麻木,突如其来的兴奋又让他们失去平衡,可没人在乎,他们跌倒又爬起,早就忘记了神泉的不可侵犯,一心只想扑倒在养育自己的沙泉之中。
何姒突然想到,他们的祖先在初次寻得这汪清泉时也有过这样的一幕,那些将士的身影和现在扑向清泉的村民相重合,往事穿越千年,竟在此刻形成了闭环,而那个泉眼……
何姒重新朝沙泉看去,小兽在碧波之中几个沉浮,最后回头朝何姒一咧嘴,彻底消失在这汪清泉之中,化作泉眼,眼前只剩下尚未恢复的绿意和欣喜若狂的村民。
和千年以来所做的一样,那只小兽继续以一己之力孤单而勇敢地对抗着不可忤逆的天理,只为了弥补自己族群消亡的遗憾。面前的这些村民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所敬畏的先祖亦或神泉,是一只早就在中华大地上消失的犀牛吧。
“为什么选择我?”对着已经消失的幻象,何姒默默地问着。
“因为它很喜欢你,而且它也没有选错人。”
“差一点就错了。”何姒忍不住感慨道。
与她并肩而立的秦鉴极目远眺,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现在呢,改变主意了?”
“没有,”何姒答得坚定,“理想是理想,信仰是信仰,可现实是现实。”
“没想到阿姒也是个老顽固。”
“是清醒。”明知秦鉴是逗她,何姒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人生的苦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想法设法制造困难,吃无意义的苦了。”
“哈哈,老气横秋。”秦鉴说完,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阿姒以前吃过很多苦吧。”
“我……”何姒心头涌起千言万语,却又蓦然失语,只轻轻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真好啊,沟沟坎坎都走过,往后便只剩坦途。”
夜风中,秦鉴再次握紧了何姒的手,何姒则歪过头,枕在秦鉴肩膀上。他们两都知道,秦鉴这说的只是个念想,前路渺茫,黑暗中不知还有多少未知的危机等着他们,幸好身边还有个能交心之人相伴,这次握住的手,以后都不会放开了。
不知何时,朱斌也来到了众人身后,望着扑在水中嬉戏的村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怎么样,还坚持要把村人都带走吗?”范宇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胳膊。
“若是老人不愿离开就算了,不过新的一代,我还是想带他们走出沙漠,循序渐进吧。”
“成熟了啊,小伙子,那我等你的循序渐进,别忘了,古物还要回收呢。”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格外和谐,可突然,范宇突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朱斌疑惑地问道。
“太混乱了,这不是你们的神泉吗?李冲他们高兴过了头,收不住野性冲进泉里,可老人谨慎了一辈子,现在也该回过神来了,竟然没有阻拦……”
“不好,赵叔!”朱斌和范宇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还谈恋爱,祖庙又要多木牌了!”范宇说着越过秦鉴和何姒,奋力冲向清泉。
“在那!”朱斌到底在此处长大,夜色中一眼就见到了倒在芦苇丛中的老人,“快救人!”
李冲几人也慌了神,连拖带拽把赵叔拖到了平地之上。
“让开!我有沙漠急救经验。”一个沙哑却严厉的女声传来,无头苍蝇般围着赵叔的男人们纷纷散开,君九姿来到老人身边,掐着他的人中,掏出几颗药丸塞到老人嘴里。
赵叔提心吊胆了几日,见泉水复涌,强撑着的一口气突然卸了,才倒了下来,经过君九姿急救,终于悠悠转醒。
“情况不好,必须去镇上医院检查。”君九姿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朱斌一眼。
“就以此为契机吧。”范宇再次碰了碰朱斌的胳膊,“不要让你父亲的悲剧再重演了。”
“你们……”朱斌本想说你们怎么知道,可想到这几个人所做之事,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