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春天。
穿着“白无垢”(日本传统新娘礼服)的新娘在大街上跑着。她头戴着传统白色婚帽,纤细的小腿则弄乱了礼服的裙摆。
街上的人个个睁大了眼睛,大家都在看这位疾行而去的奇怪新娘。
来到红灯前面,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想举起手来看表时,才发现到──啊啊……自己这身打扮怎么可能会戴手表呢?一看到灯号变绿,她再度全力冲刺。
她要找的那间房子,位于一栋小公寓的顶楼。这是一栋建于流向东京湾的运河边,稍嫌老旧的建筑物。撩起礼服厚重的裙摆跑上楼梯的她,已经完全喘不过气来了。她咻──咻──地喘着气,一边用手撑住那顶快崩塌下来的“文金高岛田”式假发,一边不断地按门铃。
床上熟睡的青年,对门铃声做出了轻微的反应,但是很快又睡着了。
门外,穿着“白无垢”的女人,发狂似地猛按门铃。
一心想将闹钟关掉的他,终于醒过来了。
不是闹钟。是门铃声。到底是谁,这么烦人。
他无奈地钻出被窝,睡眼惺松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凌乱的“白无垢”,脸上的妆则全被汗水弄花了。
他不如思索她便关上了门,但吵人的铃声再度响起。
“……早安。”他提心吊胆地开了门。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一边咻──咻地喘着气,一边跟他打招呼。
“早安。”被弄得一头雾水的他,也点头回礼。
“请问……朝仓在吗?”
“……什么?”
“我是问住在这里的朝仓耕平。”
“这个……请问……你是哪一位?”
他问道。这名女子忽然将他推开,大摇大摆地走进玄关,碎地一声打开了寝室的门。
房间内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把整个屋子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人。
“……朝仓先生已经整理好行李搬走了。”
新娘回过身来,连珠炮般地对他说了一串话。
“他到底搬到哪里去了!?今天,是我的结婚典礼耶!典礼是十点开始,明明八点就要到场的,眼看就要九点半了,朝仓先生还是不见人影,难道要我一个人举行婚礼吗?别开玩笑了。对了,一定是这样,那家伙一向起不来……他好像还说过,因为自己早上爬不起来,最好改到下午举行婚礼哩……搞不好他还在睡觉,搞不好他还在睡觉,还在睡觉……”她一面压抑住不安的情绪,一面不断地喃喃自语,按着她掀开床上的棉被。
“果然……不在。”
“……”朝仓先生说过他要结婚吗?
“亲戚们全来了。住乡下的父母亲也赶来参加了。十点就要开始。只剩……”即使看着左手,也没有手表。所有的人都还在附近的神社等着呢!
“还剩三十分钟。”他看着房间内的钟,若无其事地说着。
“别说得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对不起。”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嘛!……
“算了,不提这个了。朝仓到底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我们一向不干涉对方的事。”
“怎么会这样呢?真伤脑筋,典礼十点就要开始了呀!现在是九点半,所以只剩三十分钟了。”
“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
“说的也是……对了,你是谁呀?”
“我是朝仓先生的室友,叫做獭名。”因为那名女子一直紧盯着他看,他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再进一步解释道:“既然朝仓先生已经搬走了,所以现在我已不再是他的室友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令他觉得双颊都痛了起来。那新娘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凑上来了。
“请你别那样盯着我看。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要我怎么办嘛!”
“对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因为这女人急得快哭出来了,他只好东张西望地找寻线索。当他望着架子时,忽然发现上面好像放着一个白信封。他拿来一看,上面写着“给小南”。这个叫做“小南”的,或许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对了,自己达它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这女人弓着身子,像受挫的公鸡似地一迳啰唆着。他只好对着她的背影唤道:“……小、南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南吃惊地转过头来,他把信交到它的手上。
接下了信,小南迅速地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獭名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盯着她,于是决定佯装没在注意她。可是,小南从信封中取出信纸之后,却没有读信的勇气。她无计可施,只好向若无其事看着别处的濑名求救。
“喂!”
“什么事?要我出去吗?”
“不是的,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开头的部分?”
“……这个嘛……”当他正想伸手拿信时,小南突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啊……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到底要怎么样嘛!?……“算了……还是请你念给我听好吗?因为视觉比较容易受到震撼。”
“视觉……?”
“就是用眼睛去看嘛!”
“哦……用耳朵听的话,可以假装没听到,对吧?”接过了信,他立刻展开信纸。
“啊,请等一下。”为了调整情绪,小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OK。”她催促着。
“嗯……”
“咦,开头就写“嗯”吗?”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从刚才到现在,你的态度一直都很高傲。”
“什么……7”投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小南有点惊讶。
“算了,没什么关系啦!反正是非常时期嘛!我要开始念了……给亲爱的小南……”
她一面做深呼吸,一面等着下一句话。“对不起,小南。”
小南有点承受不了地转过身来。“一开始就这么吓人。”
“接下来的部份,好像更吓人。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OK。”没办法,小南只好深吸一口气。
“我,受上了别的女人。她是那种没有我,就活不下去的女孩子。而你,即使失去找,也能好好地活上一百万年。”听着听着,小南就哭起来了。
“因为如此,我决定消失在你眼前。就当做我跟你之间没有婚约吧!对不起。”
“够了!”小南因为受不了而狂叫。
“已经念完了。”
“已经念完了!?”那也很糟糕。
“就只有这样。”
“只有那样!?”小南把信抢过来,边看边喃喃自语道:……我又不是乌龟。”
“你在说什么?”
“一百万年……”一个人,是活不了那么久的呀……小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抖动着双腿,然后她将目光落在时钟上,时间是九点四十分。
“……只剩二十分钟了吗?……不好意思,你有菸吗?”
“有啊……”他递上香菸,小南随即接了过来。穿着大礼服,盘腿坐在这儿抽菸,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幅奇怪的画面。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小南不自觉地陷入沉思之中。
“嗯……”他站起来递过菸灰缸,“菸灰快掉下来了。”
小南虽然略感不悦,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将菸灰抖进菸灰缸襄。
“嗯……我才刚起床。”他这么说着。
“啊,真是对不起。”
“我可以去刷个牙吗?”
“当然可以……页不好意思。在你离开之前,再给我一根吧!”小南仔细端详着拿香菸过来的獭名,突然发现一个事实。
直到刚才为止,小南满脑子想的,都只有自己的事,一直都没好好地瞧瞧他的长相。现在仔细一看,她跟三十岁的自己相较起来,实在是年轻得多。这名男子不但肌肤相当光滑,而且令人讶异的是,居然还长得一表人才。
“你……真年轻。”
“……是吗?”
“几岁了?”
“二十四。”比自己还小六岁呀……难怪那么年轻。
当他在浴室洗脸时,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对不起。是我,小南……”
“什么“是我,小南”嘛……除了你还会有别人吗?……”他小声嘟侬着,不让她听到。
“嗯……”
“我知道。耍上厕所是吗?我马上就出来。”
“不、不是的……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总觉得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觉得现在,年龄差距很大的夫妻已经愈来愈多了。你肴,好比说贵乃花和那个女播报员啦,还有那个好像叫做田中……美佐子的人呀……7”
“……所以呢?”对他来说,不祥的预感好像愈来愈强烈了。
“再过十分钟,我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我想,十分钟内你应该可以刮好胡子,梳洗完毕吧?干脆这样好了……“干脆……你指的是什么?”他忍不住开门问道。
“──跟我结婚吧!”
“……饶了我吧!我可要把话说清楚。我认识你已经因为这个混乱的场面,而丧失了理智。怎么可以要我顶替新郎呢?他总有亲朋好友会来吧?”
“对……没错,你说的对。”
“干脆这样吧!你还是先回会场,想一想该如何善后好吗?搞不好新郎会来也不一定。”
“……说的也是。”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说的也是。”小南泄气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沮丧地往玄关走去。看着她那垂头丧气的背影,他的胸口也不禁感到阵阵刺痛,但却无能为力。正当此时,她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他说:“喂……”
“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睡眠。”
“没有关系,反正我也该起床了。”
“要上班吗?”
“不,是参加钢琴大赛。”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察觉到室内有一架非常豪华的钢琴。
“原来,你会弹钢琴啊!”
“没什么啦……”
“要参加钢琴大赛呀?……每个人的际遇真是不同。”
“嗯……”
“今天,对我来说,大概是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了,新郎居然逃婚,然而对……”当她要继续说出“然而对你来说”时,才发现自己刚刚问过他的名字,但现在又忘了。
“濑名……”他再一次报上自己的性。
“濑……名?”
“三点水的濑,名字的名,濑名。”
“然而,今天对濑名先生而言,钢琴大赛……也许将会为你实现人生梦想<:"="_.。”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或许吧”。可是,他却保持沉默。
“再见了。”小南要走了。“你……”濑名叫住了她,“你身上有钱吗?”
他拿出两张千圆大钞,塞给满脸疑惑、摇着头的小南。“计程车钱。”
“不用了……会场离这里很近。我是跑过来的……”
“你那身打扮,走在路上会引人侧目的。”
“……说的也是。你说的没错。我急昏了头,所以都没注意到。谢谢你。我一定会还你的。”
“不用了啦。”
“钢琴大赛,”准备离去的小南,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说:“钢琴大赛,加油喔!”
“!”濑名答道。终于送走了小南,濑名砰地关上了门,松了一口气。这时,闹钟响了。十点整。
“托她的福,早了三十分钟起床。”濑名等头脑清醒些了,便坐在钢琴前,开始练琴。
在柏青哥店里,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打行动电话。虽然他看起来有点怪,却不会今人感到厌恶。他那张清秀的脸蛋,则因满脸胡渣而显得更有男人味。坐在他身旁玩小钢珠的,是一位身材苗条、看起来很伶俐的女孩。她的皮肤白暂,目光锐利。
“不在呀?”女孩问道。
“……唉呀呀!”她玩的那台机器,开了大奖,珠子僻哩啦啦地涌出来。那个年轻人接过珠子,也开始玩了起来。电话还是没人接。
“哇……中了!”机器上出现了三个7的最大奖。。
唉,算了……他把电话挂掉。
濑名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慢慢逛回家。就在公寓旁边的篮球场附近,有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可疑女子站在那里。她穿着超短迷你裙,打扮俗艳。
“啊……”濑名不禁叫了一声,那女子则用已等候多时的语气,同他打招呼。
“唉呀!你好。”
“……?”是谁呀?……一点也想不起来。
“啊……不认得我吗?上一次真是谢谢你了。”
“哦……真是判若两人。你好……嗯……”糟了,叫不出名字。
“对对对,小南小姐。朝仓先生后来……7”
“哦,嗯。我回到会场时,他已经来了。”
“他果然还是去了。”那么,婚礼一定进行得很顺利。真是太好了。
“是的,他还是来了。”濑名听了,会心一笑,小南也笑着说:“还好我听了你的话,回到会场。”面对笑眯眯的濑名,小南只好堆山要多的笑意,但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她换了一个话题。“我,结婚之后,就变成朝仓南了……”
“什么意思……?”
“你没听过朝仓南这个名字吗?”
“哦──是漫画人物啊?”濑名笑着说。
“没错,是“邻家女孩”这本漫画中的人物。”小南笑得更厉害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濑名兴起防备之心,问道:“……那么,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哦,不是啦。我就住在附近。我是出来溜狗的。”
“狗……狗在哪里?”根本不见狗影。真是奇怪。
“哦,我刚刚把它放开了。它在那边跑着呢!”小南才答完,不知从哪儿,就传来了狗吠声。“哦,那个呀,搞不好是我家的狗。”
“很活泼嘛!”那只狗的叫声非常高亢宏亮。
“也许正处于发情期吧!”小南按着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客套她笑着,冯了结束这种有点尴尬的场面,濑名开口了。他说:“……再见啰!”
“哦,是啊,再见。”小南让路给濑名。
回家之后,濑名便将在便利商店买的东西,整齐地放人冰箱中。他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人。
正当此时,门铃响了。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他战战兢兢地将门打开,只见小南堆着笑脸站在那儿。.
“有事吗?”濑名问道。“我来还钱的……就是你借给我的计程车钱嘛!”她边说边拿出两千圆。
“哦……不必特地拿来还啦。”
“可是,有借有还嘛。”
“这样啊。”懒名接过了钱说:“拜拜!”正当他想技巧地把门关土时,小南立刻用脚抵住了门。虽然她对着满脸困惑的濑名,作出哀求的表情,但濑名并不为所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濑名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求求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啊?”
“我这辈子只求你这一次。”
“我不是在问你,到底是什么事吗?”
“可以搬来一起住吗?”
“谁要搬?”
“是我。”
“搬去哪里?”
“搬来这里。”
“为什么?”濑名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为什么?刚刚你是在问为什么,对不对?你会问冯什么,表示说你有兴趣听整件事情的经过。你不是回答“不可以”,而是问我“为什么”。”小南滔滔不绝地一路说下去。
“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真是一点都搞不懂。
“小──南。”
“什么?”
“我不叫做“喂”,我叫小南。南春夫的南。”
“哦,你是在说你的大名啊。”
“求求你!濑名先生。你听我说嘛……”此时,屋外传来喇叭声。
“啊,他们在催我了。”
“怎么回事?”
“行李呀!”
“行李?”小南趁着濑名把注意力转移到外面时,一下子就溜进屋襄了。
“你说吧!”因冯小南赖在屋裹不走,濑名只好听她说缘由了。
“结婚后,我决定迁出自己住的公寓,而且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朝仓,用来做为婚礼以及婚后新居的资金。”
“后来呢?”
“那家伙卷款逃走了。也就是说,我己身无分文了。”
“后来呢?”
“我只好硬着头皮,请房东宽限我几天再搬,可是,因为新的房客就要住进来了,所以找就被房东赶出门了。”
“后来呢?”
“后来……唉,本来打算去投靠朋友的,可是这些朋友,不是结婚了,就是有男朋友,不然就是只有一个房间。”烦人的喇叭声又响了。
“来了!”拉超大窗户,小商往下俯视。
“这些行李,要怎么处理呀?”搬家公司的司机站在卡车旁边,抬头问小南。
“哦……这个啊。我马上就可以决定了。”听到小南如此答覆楼下的人,濑名真是哑口无言。
“后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叫了辆卡车装载行李,思索着该何去何从……”
“原来这就是你带狗来这里散步的原因呀?”
“这间公寓,原来就是设计给两个人住的,对不对?”
“……”的确是有两个卧室和一个宽敞的客厅。
“而且,好像也没有女人住在这里嘛!”
“那又怎么样?”
“哦,我只是顺口说说而已。”濑名看着外面,不禁长叹一口气。小南见状,立刻忿忿地说道:“你怎么这样呢~……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叹气的……我,自从经历了那场婚礼以来,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在我面前叹过气了。乡下的奶奶也是这样。爷爷也是这样。妈妈还哭了,爸爸他……”
“噢,你有一个会为你哭泣的妈妈,那为什么不干脆回乡下去呢?”
“啊,你是东京人啊?一点都搞不清楚状况。乡下是一个守旧封闭的地方。那里最忌讳在婚礼上被新郎抛弃的新娘了,这样的新娘不但会被人去石头,还会被吊在大木桶中哩。”
“那只是神怪小说中的情节罢了。”就在双方各执一词时,搬家公司的人开口说话了。
“小姐,你好像还要很久才能决定,我先去那边的餐厅喝杯茶好了。逾时费就麻烦你了。”
“什么?你说逾时费……:“小南脸部表情僵硬。
“一小时,收费一千五百圆。”话才刚说完,搬家公司的人就离开了。
“……你连付逾时费的钱都没有吗?”濑名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开口问小南。结果,小南悲痛万分地答道:“刚才那两千块,是我最后仅有的了。”
“谢谢你啦!”搬家公司的人搬完离开之后,小南开始愉悦地整理起行李来了。
到最后,濑名还是让出了一个房间。没一会儿的工夫,那个房间就摆满了衣服和鞋盒。
“你听清楚了吗?这只是暂时喔,只是暂时的。”
“知道了。”
“你是真的知道吧!?”濑名再三叮嘱道。
“知道了。一有去处,我马上离开。或者,只要我一有钱,或是交了男朋友,一定马上离开。”
“──”懒名听傻了,之后,故意干咳了一声。
“放心啦。我呢,对年纪比我小的男人,连多靠近一公厘的兴趣也没有。所以找不可能对你下手的。”
“我也一样,我对年纪比我大的女人,连多靠近一毫厘的兴趣也没有。安心吧!”
“……挺有自信的嘛!”小南有点恼羞成怒了。
“当然,年纪大的女人还是有很不错的啦。如果是像惋口可南子那一型的话就好了……”小南的表情变得愈来愈阴沉了。
“踩到地雷了啊?”
“没有,没事。”小南微笑应对,刻意显现出成熟女子的风范。
一个悠闲的午后,在一家大型乐器行最里间的音乐教室襄传出了拙劣的琴声。
正在弹钢琴的,是一个念小学的淘气男孩。濑名老师在一旁,亲切而有耐心地指导他练习。“这里不是,应该是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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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样,这个记号的弹法是……”当濑名指着乐谱上升记号正想仔细说明时,小男生却要起脾气来了。
“大哥哥,我不要弹了!”
“……你呀,不该叫我大哥哥,应该叫我老师才对……“我讨厌弹黑色的琴键!我只喜欢弹白键。”
“……不可以这样喔。你看,就是这样弹。”濑名试着弹给他看,可是男孩却重重地拍打他的手。不协调的琴音和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令濑名不由自主地嘟侬起来。
“你这个……小混蛋……”
“哦──你刚才骂人混蛋!我要去告状──我要去告状──我要去跟老师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就是老师吗?”男孩溜了出去,濑名赶紧追上前去。
在外面的走廊上,有一位娇小美丽的贵妇,男孩跑向她,喊道:“妈妈!”贵妇摸摸他的头,说:“龙之介,有没有乖乖学琴?”
“我告诉你喔,老师刚才骂我“小混蛋!”
“吸呀呀……”贵妇皱了一下细细的眉毛。
“不不不,您的小公子,非常具有潜力和独创性,我相信他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位天才型的钢琴家。”
“老师,你真会说话。呵呵呵呵呵呵!”贵妇走到濑名身边,亲腻地拍拍他的肩膀。濑名只好陪着一起笑,此时,一位好脾气的中年女子──杉田老师叫住他。
“濑名先生,有你的客人。”
“咦?下一个学生已经……”濑名不加思索地看了看手表。
“不,不是学生。”杉田老师说话时,“吨!”仓田突然出现了。
“嗨,你怎么来了?”仓田是濑名念艺大时期的朋友,目前在念研究所。
嗯,我到店里买这个。”仓田拿演奏乐谱给他看。
“……萧邦的“离别曲”。跟你的长相一点都不配……“我打算用这个来钓马子。”
“你还在用那一招呀?”
“成功率相当高耶!”说着,仓田便弹了这首曲子中最动人的一段旋律。他是来采砚一个月前才来这里上班的濑名。
“好,开麦拉。”
在晴空万里的棒球场上,正在拍摄啤酒的夏季促销广告。只喂了拍一段观众席的画面,就找来了一大群的临时演员。主要只是取这个画面,所以只要有人就可以了。老练的AD(助理导播)们,一边开玩笑,一边指导这些临时演员表演。
在这群临时演员当中,小南和模特儿公司的学妹──小石川桃子在聊。
“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学姊,你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她是一个集;于一身的女孩。
临时演员的阵列,随着AD的指挥声,由右边开始,形成一道波浪。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那儿经常有男人进出。”小南和桃子随看波浪队形慢慢地站起来。刚成为美少女演员的椎名泉子,站在临时演员的最前面,盯着镜头微笑。
“不过呢,这还真是无妄之灾呀。学姊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桃子说道。
“还好啦。你要知道,新郎逃婚这种事,是会让一个人成长的。”
“来,这次由左边开始!”AD反向指挥波浪队形。
“不过,他到底是跟哪种人跑了呢?应该是个年轻女孩吧?”
“别再提那件事了。”小南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两个人随着波浪队形,时而举手、站立。
“好。OK!OK!太好了,泉子小姐。你那个笑容不知会迷死多少欧吉桑呢!”小南对那个拼命讨好泉子的AD感到很不以满然。
回家的路上,小南不禁对桃子发起牢骚来。“……桃子。”
“嗯?”
“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好吗?”
“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二流模特儿。今天,原本是野心勃勃地来拍这支啤酒的夏季促销广告,结果,所受的待遇却和临时演员没什么两样。”
“对了,学姊。我已经被冷气机的广告相中了。”
“怎么可能……”因冯对方是一家规模相当大的公司,所以小南颇感震惊。
“是真的,难道你没去参加上个月月底的面试吗?学姊,啊,对了……它的年龄上限好像只到二十五岁。”
“我已经被选上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呀!”
“我现在的表情会不会很僵硬?”
“有一点,可是我不会介意的。”桃子说道。小南对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了一声:“是吗?”
在楼下的会客室中,濑名将小南住在家里的事,告诉了仓田。
“那个女的漂亮吗?”仓田很感兴趣。
“这个嘛……”
“这么一来,岂不是太好了吗?”这样就可以稍稍从充满小孩和家长的无趣生活中,找到一点解放的滋味了。
“她又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不是你喜欢的塑呀?……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住在一块儿呢?”
“嗯?”
“为什么要答应她呢?而且还是个不知来历的老大姊呢?”
“因为我觉得亏欠她。”
“亏欠?”
“跟朝仓先生一起私奔的女孩子,好像就是我介绍给他的。”
“你介绍的?”
“那个女孩,之前也是这里的老师。是白百合音乐短大的学生。”濑名小声地说着。
“喂!是不是那个山加利?”
“你的消息还贯灵通。”
“真可惜,我本来想追她的。”说到这里,杉田老师进来通知下一个学生已经来了,于是仓田准备告辞了。
“偶尔,也抽个空回学校弹琴吧!佐佳木老师也很担心你。”念研究所的仓田,心中真正挂念的,其实是濑名目前这种只往返于音乐教室与住家之间的生活状态。
“都已经毕业了,而且又投考上研究所,也没有练琴的场地。实在找不到理由再回去。”濑名低头肴着地面说道。
“……凉子也曾问过,不知学长过得好不好。”听到“凉子”这个名字,濑名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仓田说了声再见就回去了。
“咦──这个地方还挺不赖的嘛!”
跟着小南一起回家的桃子,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濑名的公寓。这襄的确很像那种登在外国杂志上的精美住家。不单是濑名个人的品味不错,和装演也有很大的关系。
“噢,这样子不太好吧?我是寄人篱下耶!”
“我马上就回去啦,在艾尔顿回家之前。”
“艾尔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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