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康举起第二杯酒,继续问道:“再请教夏老弟,‘不了情’如何断法?”
夏天翔一饮而尽,含笑答道:“挥慧剑,悟真如,‘不了情’岂不窘然而断?”
“凌波玉女”柴无垢听到此处,插口说道:“我先前原说仲孙飞琼有点像是盘禅问道,如今夏老弟果以禅机作答。问得自属古怪,答得更为聪明,寓真知于趣味之中,颇足发人深省。”
赛韩康手擎第三杯美酒,向夏天翔点头笑道:“老弟对这第一第二两问,答得确极空灵高卓。但第三问比较实际,是‘相思病’如何治法?倒看老弟的这张治病药方,怎样开呢?”
夏天翔饮完了手中那杯甜香醇厚的葡萄美酒,微喷嘴唇,满脸得意神情,含笑答道:
“这张药方,古来就有,不必我搜索枯肠。相思病是心病,常言道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
赛韩康暗骂夏天翔太以聪明,遂有意相难地截断对方话头,问道:“夏老弟你所谓的心药何在?”
夏天翔剑盾一挑,应声答道:“诚心诚意地跑趟四川岷山,越回头峰,渡扪心壑,穿金玉谷,到蔷薇坟前,恭献鲜花,诵念碑文,祈求蔷薇愿力,便是治疗相思病的最好心药。”
这几句话听得“凌波玉女”柴无垢及“商山隐叟”赛韩康均相互点头,认为夏天翔答语太妙。但就在此时,突然赛韩康所居茅屋背后的绝峰之上,传下一阵祥和的笑声,有人发话说道:“夏天翔,你不要替我乱拉生意,须知我在未能助你与柴无垢把两桩心愿完成以前,金玉谷暂告封谷,不再接受蔷薇诉愿了呢!”
柴无垢、夏天翔一听便知“蔷薇使者”已来,不禁肃然生敬,双双合掌恭身,赛韩康也起立目注绝峰,微笑说道:“‘蔷薇使者’请现法身,容我这草野俗人,一识金面。”
绝峰之间,未现人影,仍旧飘下那片祥和的语音,缓缓答道:“赛大侠当代神医,功同良相,回春妙手之下,积德比我多多,何须如此谦抑?我因事暂时不便相见,这半朵朱红雪莲,产自大雪山中,请与夏天翔所携来的一滴千年芝液并用,为柴无垢先复容光。至于另一滴芝液,即赠夏天翔,留备不时之用吧!”话完,当空青光一闪,自峰头掷落一具异草所织的药囊,赛韩康伸手接过调打开看时,果然有半朵武林圣药朱红雪莲贮在其内。
柴无垢、夏天翔听得“蔷薇使者”不肯现身,正自微感失望之际,祥和的语音又复飘落问道:“柴无垢,点苍第三剑‘龙飞剑客’司徒畏是否还有一位兄长,叫做‘辣手纯阳’司徒敬?”
柴无垢恭身答道:“司徒敬与司徒畏一胎孪生,容貌极为相似,区别之处,只是司徒畏的眉心正中多长一粒大如黄豆的殊砂红痣。他们兄弟二人,兄归三清,弟在俗家,但‘辣手纯阳’司徒敬于两年多前,因手下太辣及过份骄狂,被我掌门师姊冰心神尼施展‘般禅掌力’,震落弱水而死,罗浮、点苍两派结怨更深,司徒畏也许即由于此故才突然变情,并以紫焰神砂暗下毒手,将我毁容泄愤。”
绝峰上的“蔷薇使者”听完以后,默然片刻,又向夏天翔问道:“夏天翔,你既巧遇‘天涯酒侠’慕无忧,得知终南死谷之事,可曾问出你在九疑山所见骑青马、披玄衫、手使吴钩剑或跨虎篮、独斩‘祁连四鬼’的那位姑娘的姓名宗派?”
夏天翔脸上微红,应声答道:“慕老前辈猜度有三位姑娘均有可能,就是‘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芸、昆仑派掌门知非子的衣钵传人鹿玉如及‘天外情魔’仲孙圣的独生爱女仲孙飞琼。”
“蔷薇使者”闻言,失笑说道:“你的眼光真高,这三朵娇花,均如玫瑰蔷薇,颜色虽佳,却无不带刺扎手。慕无忧既已如此猜度,你自己可有看法?”
夏天翔脸上红云略退,想了一想,大大方方地答道:“霍秀芸我已见过,并不太像。其余两位,若论手中兵器,则鹿玉如比较近似……”
“蔷蔽使者”的语音垂天而降,接口说道:“你这种想法颇对,昆仑派所用的昆仑刺,倘若远远看去,确实既像跨虎篮,又像吴钩剑。”
夏天翔剑眉微蹙,继续说道:“但若论座下良驹,则又像是曾与赛老前辈打赌、赢去那匹青风骥的仲孙飞琼。”
“蔷蔽使者”哈哈笑道:“我早知其中必然矛盾重重,倘若太过容易,蔷薇愿力又怎能被称为治疗相思病的最好心药?”
赛韩康、柴无垢及夏天翔三人,听得全自耳根一热,“蔷薇使者”又复说道:“我如今便去查探几桩可疑之事,为你们一尽心力,江湖之中,随处均可相逢。赛大侠何妨亦暂移良医身份,且作良媒,替这两位痴儿痴女,设法玉成好事?”
话完“哈哈”一笑,便告寂然,使得赛韩康、柴无垢、夏天翔三人,同自仰首峰头,神驰不已。
“蔷蔽使者”既有吩咐,又将半朵朱红雪莲送到,“商山隐叟”赛韩康遂向夏天翔要了一滴千年芝液,立即开炉炼药,准备为“凌波玉女”柴无垢治疗玉颊上紫焰神砂所留的伤痕,使她恢复昔日的绝代容光,倾城颜色。
圣药奇功、神医妙手双管并进之下,柴无垢不消多日,容光便复。而夏天翔也在这段期间,与她相处得极为熟悉,并因柴无垢是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的师妹,要比自己长出一辈,遂改口以柴姑姑相称。
柴无垢容光既复,便拟除去所戴面纱,夏天翔眉梢一挑,含笑叫道:“柴姑姑,你何必这样太爱漂亮,亟于除下面纱?不如等与‘龙飞剑客’司徒畏的一段纠纷,被圣洁无伦的蔷薇愿力化解以后,再令这位曾经一度负心的薄幸郎君,出于意外地骤睹姑姑天人颜色,惊惭交迸多好?”
“凌波玉女”柴无垢凄然说道:“司徒畏不仅对我负心,并已坠入‘桃花娘子’靳留香所布的欲网之中。故而,纵令‘蔷薇使者’何等孤心苦诣,蔷薇愿力何等圣洁无伦,恐怕依旧难使缺月再圆,残花重好。但你既如此说法,我便暂时不除去这片面纱,留作警惕也好。”
夏天翔听完,方待发话,三人忽自同有所闻。主人“商山隐叟”赛韩康目注天心坪下,含笑叫道:“来者何人?莫非是想打我几坛特酿葡萄美酒的念头,并连吃带偷的老化子,‘三手鲁班’尉迟巧么?”
天心坪下一阵“哈哈”怪笑,身形晃处,纵上一位鹑衣百结、两鬓花白的清癯化子,手指赛韩康高声叫道:“你这卖假药的郎中,怎的只猜我爱喝酒?可知江湖多事,劫数临头,上门求你医伤疗毒的生意,必将接踵而来,恐怕快没有功夫喝酒了呢!”
赛韩康含笑说道:“老化子且慢张牙舞爪,我先替你引介引介。”
话完,方对柴无垢一指,那尉迟巧便即微一抱拳,怪笑说道:“这一位我认得,是罗浮派中高手‘凌波玉女’柴姑娘,你且把那位神采飞扬的年轻朋友,为我一介。”
夏天翔知道这位“三手鲁班”尉迟巧,也是当代武林中的一位奇侠,诙谐玩世,在江湖内素有神偷而兼巧匠之称,遂起立抱拳,恭身一揖说道:“在下夏天翔,艺出北溟,家师皇甫神婆!
话犹未了,尉迟巧已伸手提起石上所置的一壶葡萄美酒,嘴对嘴地一气饮干,柑掌大笑道:“柴姑娘是罗浮侠女,夏老弟是北溟高弟,幸会,幸会!不俗,不俗!尤其是你这葡萄美酒,味道越来越好,着实不俗。”
柴无垢、夏天翔见“三手鲁班”尉迟巧这副神情,齐觉忍俊不禁,赛韩康也含笑骂道:
“老化子,究有多久时日未曾喂你腹内酒虫,怎会馋得这般模样?你方才说是江湖多事,劫数临头,为何说了一半,便不往下说?”
尉迟巧向赛韩康翻了一个白眼,怪声叫道:“酒来,酒来,老化子跑你这天心坪跑得有些口渴,倘若无酒润喉,你叫我怎生饶革?”
赛韩康摇头一笑,索性进屋取来半坛美酒、一只巨觥,放在“三手鲁班”尉迟巧面前说道:“有你这等恶客光降,我天心坪确实劫数临头。这是半坛十年陈酒,老化子一面喂你腹内酒虫,一面叙述你所见所闻,江湖之中,怎又突然多事?”
尉迟巧捧起酒坛,斟满巨献,持在手中,向赛韩康、柴无垢及夏天翔,含笑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今年十二月十六日,黄山天都绝顶,有一场极为热闹的武林盛会?”
赛韩康等闻言,全党愕然,“凌波玉女”柴无垢首先发话,向尉迟巧问道:”这场武林盛会是何人主动发起?邀约何人参与?”
尉迟巧把巨献之中所贮美酒饮了大半,才举袖一抹嘴唇,目注柴无垢,怪笑答道:“柴姑娘的师姊、罗浮派掌门冰心神尼,便是三位发起人物之一。其他两位是武当派掌教弘法真人及点苍派掌门铁冠道长,所邀约与会的对方人物则为………
夏天翔听到此处,知道此会定是为那一再暗中伤人的紫黑三棱毒刺而起,遂接口间道:
“请问尉迟前辈,罗浮、点苍、武当三派掌门人所邀约的对方,是不是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
“三手鲁班”尉迟巧愕然凝视夏天翔,点头笑道:“夏老弟猜得不错,罗浮冰心神尼,武当弘法真人及点苍铁冠道长所邀约的正是昆仑知非子。但知非子怎敢以一派之力,独抗三派掌门?故而也约了生平至友峨嵋派掌门人玄玄师太暨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助阵。三位请想这定期十二月十六日举行的黄山天都绝顶大会,竟有当代武林八大门派中的六派掌门到场,其他闻讯赶去看热闹的三山五岳人物,尚未计算在内,是否必将鬼位神惊,天开石破,精彩无比?”
话音到此略顿,面上现出一片感叹的神色,继续说道:“八大门派之中,除了相互问不可避免的争名好胜以外,罗浮、点苍深有夙仇,祁莲最近又与点苍结成死党。加上这天都大会上,昆仑、峨嵋、雪山,复将与武当、罗浮、点苍为敌,武林中哪里还会有片刻清宁?必然从此飞扬着无了无休的腥风血雨!”
说到此处,神色益发怆然,“国”的一声,饮尽觥中余酒,指着“商山隐叟”赛韩康,怪笑连声说道:“综合我以上所述,岂非江湖多事,劫数临头?你这老怪物既负当代神医之名,却莫再在这商山天心坪高蹈自隐,吝借回春妙手及炉内灵丹,且赶紧下山济世,为即将相互狠拼、伤亡累累的武林人物,略挽劫运。”
夏天翔静静听完,向“凌波玉女”柴无垢笑道:“天都大会既有冰心神尼,柴姑姑大概总非到不可?我们不如立时便下商山,一路顺便打探各种可疑情节,或有意外发现,也说不定。”
柴无垢含笑点头,夏天翔遂又向“商山隐叟”赛韩康问道:“赛老前辈是否也和我们一同行止?”
赛韩康摇手笑道:“我到期必然赶到黄山天都绝顶,一开眼界,但目前不能与老弟及柴女侠同行。”
夏天翔诧然问故,赛韩康含笑答道:“老化子说得对,我要仗着一手医术,上体天心,为武林人物略挽劫运。准备以几样平素不舍轻用的罕见妙药,炼一炉功效较强的灵丹带去。”
夏天翔闻言,立从怀中取出那只内贮千年芝液的小小玉瓶,递与赛韩康,微笑说道:
“赛老前辈,这瓶中尚存一滴千年芝液,老前辈以之合入灵丹,效用当可增大。”
赛韩康手持玉瓶,目注夏天翔,正色说道:“老弟不要过份慷慨,这滴千年芝液几乎功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万一老弟江湖行侠,遇上意料不到的奇厄飞灾,有此灵药在身,足可挽回一劫……”
夏天翔不等赛韩康话完,双眉微轩,满面神光湛然,朗声答道:“夏天翔以师承所学游侠江湖,只问是非,不计祸福。老前辈还是请用这滴千年芝液炼药济世,亦可使慨赠芝液之人一钵神僧的慈悲德泽,更为广波。”
“三手鲁班”尉迟巧听得“当”的一声,放下手中巨觥,向夏天翔双翘拇指,大笑说道:“古人说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老化子今日方知此语丝毫不差,后生端的可畏,夏老弟赠药,赛老怪物炼药,我也在旁扇扇炉火,沾些功德。”
“商山隐望”赛韩康失笑说道:“老化子一生爱占便宜,你哪里是要扇扇炉火,沾些功德?分明不把我所藏陈酒喝光,不舍得离开此地他往而已。”
尉迟巧怪眼圆睁,瞪着赛韩康,厉声叫道:“赛老怪物不要瞧不起人,我老化子立意在这黄山天都大会之上,作场大大功德。”
赛韩康嘴角微撇,向尉迟巧晒然问道:“老化子,你我那几手毛拳毛脚与八大掌门相较,何啻天壤?我还可仗着平生所习医道,从旁为人法毒疗伤,你却凭借何术,夸此大话?”
尉迟巧冷哼一声答道:“赛老怪物不要动辄以那比江湖郎中高明不了好多的医道自诩!
不信且看老化子他日所为,必较你强胜百倍。因为法毒疗伤,只能治之于已发,老化子胸头妙计,却系防患未然。”
赛韩康微觉惊奇地哦了一声,问道:“老化子怎的信口开河?凭你还能在武当、罗浮、点苍及昆仑、峨嵋、雪山等六派掌门业已互相定约以后,阻止他们,使其不举行这场黄山天都大会?”
“三手鲁班”尉迟巧颇为得意地怪笑连声答道:“我并未说我能阻止六派掌门不举行黄山天都大会,但却可设法使这场满寓凶险的武林大会减少伤亡,缩小祸变。”
赛韩康目光中仍带着怀疑不信的神色凝注尉迟巧,缓缓问道:“真能做到你所说的这‘减少伤亡,缩小祸变’八字,功德业已无量。老化子既有妙汁,何不明言,使我们得承指教?”
尉迟巧摇手大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否则我这戏法到时便会变不灵了。”
柴无垢、夏天翔听赛韩康及尉迟巧两位武林奇人的这番笑谑,颇觉有趣,但听到此处,见诸事既定,遂双双起立告辞。
“商山隐叟”赛韩康知道他们除了江湖行侠,及于十二月十六日赶到黄山夭都峰绝顶观光盛会以外,尚各有心事在怀,遂不予挽留,互订到时在黄山会场相晤之约而别。
夏天翔一下天心坪,便向“凌波玉女”柴无垢问道:“柴姑姑,昆仑派平素行径究竟如何?怎的赛韩康老前辈词色之间,似乎不大相信他们会做坏事?”
柴无垢点头答道:“昆仑派平素在掌门人知非子约束之下,确颇淡泊名利,少涉江湖恩仇。”
夏天翔剑眉微蹩,又复问道:“既然柴姑姑与赛韩康老前辈都是这等说法,为什么我在终南山中,看见昆仑采药弟子所用暗器‘天荆毒刺’的毒力形状,均与终南死谷之中冰心神尼暨铁冠道长所中之物,是一般无二?”
柴无垢闻言未加细问,在听完夏天翔叙述,并微一寻思以后,柳眉略聚,点头说道,“你既曾目见‘夭荆毒刺’,并认出就是终南死各行凶之物,则可能昆仑派表面淡泊,实具雄心,要想暗中消灭其余各派势力,独霸武林,也说不定?否则我掌门师姊及武当掌教、点苍掌门,若无真实凭据,怎会突然邀约昆仑知非子赴会黄山天都,平白无故多生事端?”
夏天翔应声说道:“至少我可以指证昆仑派下弟子赵钰、潘莎。曾经用这种长才寸许、体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夭荆毒刺’,在终南山中杀过一条‘雪甲鸡冠’奇蛇。除非他们能提出其他有力的反证,害死武当涤尘、悟尘、浮尘三子及暗算罗浮、点苍两派掌门之嫌,终难洗脱。”
“凌波玉女”柴无垢无论在年龄、班辈及经验方面,均比夏天翔略长,自然比他懂事多多。知道这桩用毒刺害人的疑案,若果属昆仑所为,则武当、罗浮、点苍三派向之兴师问罪,自然义正词严,旗鼓堂堂。否则昆仑含冤不服,峨嵋、雪山再一义助昆仑,岂不成了一场混战?不但杀得黄山天都绝顶变成日月无光、天昏地暗的罗刹屠场,更将贻祸武林,不知伊于胡底?
故而心中暗忖,十二月十六黄山天都盛会才开,如今不过九九重阳,时间尚有三月有余,尽可从容游览,倘若途中偶得蛛丝蚂迹,加以迫寻,或可为昆仑派洗脱嫌疑,恢复盛誉,并消饵一场宛如暴风雨般的武林浩劫。
心中既然如此想法,凡遇名山大川,自即尽兴流连,夏天翔也怀着与柴无垢差不多的念头,并更为好事,但却偏偏无甚遇合。
他们是由陕经豫,再往安徽,直到出了陕西省界,深入河南伏牛山,穷幽探险数日以后,方始遇上诧事。
当地是座耸拔险峭的高峰,柴无垢因嫌所见几处洞穴污秽不洁,遂与夏天翔欲在峰腰一株古树之下,行功吐纳,坐消长夜。
两人一遍功行做罢,正值十月初八的上弦明月朗照中天。夏天翔气畅神和、天灵舒泰地睁开双目,对着“凌波玉女”柴无垢微微一笑,要想开口说话之际,突然发现西北方数十丈外,另一座高峰脚下,有朵形如灯焰的荧荧绿火,冲天飞起两丈来高,碧光微闪,随即幻灭不见。
夏天翔讶然问道:“柴姑姑,这是什么?是江湖人物所为,还是山谷之间的腐骨磷火?”
“凌波玉女”柴无垢闻言正待答话,突然见那高峰脚下,又是一朵绿荧荧的焰形怪火飞起当空。两人于是默不作声地屈指细数,数清那绿火一共飞起九朵以后,始不再起。
夏天翔此时不用再问,已猜出定是江湖人物所为。果然柴无垢向他附耳低声说道:“这是祁连派所用的毒辣暗器,也是他们本派中人夜间所用的互相呼应的暗号,名叫‘九幽磷火’。并以所发数目代表身份,最低三朵,九为至尊……”
夏天翔愕然插口问道:“刚才一共飞起九朵磷火,难道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就在那座高峰脚下?”
柴无垢点头低声说道:“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正在用九幽磷火召集他门派中之弟子,不知要在那峰脚下作甚秘密集会。”
说到此处,突然轻轻咦了一声,讶然又道:“十二月十六的黄山天都大会,虽然包括六派掌门,却无祁连、少林两派在内。就算‘九首飞鹏’戚大招要参与观光,也不必来得这般早法。他远自祁连,率众到这伏牛山中,却是何意?”
夏天翔笑道:“他们既在那边峰脚集会,我们何必白费心思加以猜度?悄悄掩往一看,不就明白了么?”
说完,青衫一摆,便待飘身,柴无垢急忙摆手相拦,低声说道:“戚大招用九幽磷火召集祁连门下,又放起那高,足见人数颇多,并不全在近处。我们此时前去,极易狭路相逢,暴露行迹,岂非打草惊蛇,必无所得?”
夏天翔闻言,遂依然坐下,低声笑道:“柴姑姑之意,是要等祁连派人物到齐以后,我们再前去探听了?”
柴无垢仰面一看天星,点头说道:“如今二更刚过,我们等到三鼓再去不迟。”
话音方了,手指西北方又复说道:“那边已有回音,来人还是祁连派中有数的人物。”
夏天翔注目看去,果见西北方远远的夜空之中,升起七朵绿色火焰,慢慢随风而灭。
跟着东北、东南及西南各方均有响应,升起了七朵、八朵不等的荧荧绿火,竟无一处在六朵以下。
柴无垢翟然动容,说道:“祁连高手,几乎倾巢而出,真是怪事!”
夏天翔则根本不替古人担忧,暗想高手来得越多越好,反正自己今夜最少也能看场精彩好戏。
柴无垢沉吟片刻,向夏天翔低低说道:“祁连派中高手业已到得不少,再过顿饭光阴,我们便可悄悄前去一探,我知你秉性倔强高傲,‘凌波玉女’柴无垢生平也从不让人,但今夜却有一项原则必须认定,两桩要事必须注意。”
夏天翔见柴无垢说话之时,神色极为郑重,不禁低声含笑问道:“柴姑姑,是一项什么原则,两桩什么要事,你怎的不说?只要说得有理,我不会不听你的话。”
柴无垢对这位倔强高傲、刁钻古怪的夏天翔,委实有点头痛,看他一眼,眉头微蹙地缓缓说道:“因为祁连派几乎调集派中所有出类拔萃的高手,倾巢而至,用意大以可疑,故而我们今夜应认定一项原则,就是探听秘密重于争强斗狠。”
夏天翔点头一笑,承认这项原则颇有道理。
柴无垢眉梢略展,继续说道:“但对方集一派精英,个个均非庸俗,万一被他们识破形迹,而非互相动手不可之时,却有两桩要事,必须注意。”
夏天翔听到“动手”二字,精神更振,满面含笑,静听自己这位“凌波玉女”柴姑姑往下说道:“第一桩就是适才我们所见的祁连派独门暗器九幽磷火。这种暗器水浇不灭,手拂不去,一旦沾身,便非被烧得皮焦肉烂,并中剧毒不可。”
夏天翔记在心头,向柴无垢含笑问道:“第一桩是九幽磷火,第二桩又是什么?”
柴无垢说道:“第二桩就是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掌中那根重达一百五十斤以上的九鹏展翼钢拐。戚大招所创的‘飞鹏拐法’,不但专毁对方兵刃及能点一百零八大穴,并天赋神力,勇健绝伦,委实在当世八大门派的掌门中,也可算是佼佼之选。”
夏天翔因深知柴无垢“凌波玉女”四字在武林中极著声名,对罗浮绝艺“般禅掌力”已锻炼到九成火候,武学比起自己,只高不弱。她尚对“九首飞鹏”戚大招那根九鹏展翼钢拐及祁连派独门暗器九幽磷火如此忌惮,并谆谆告诫,自己委实应深加警惕,不要轻狂惹祸,弱了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威望。
就在柴无垢一再说明利害,夏天翔由心存高做而转到憬然知戒的这段期间,那九幽磷火曾经升起的各方,共有三四条身法轻灵迅疾、显见武功极高的人影,先后不一地扑到“九首飞鹏”戚大招发出信号的高峰脚下。
柴无垢仰观月色,已达三更,遂略一定神,刚待发出号令,与夏天翔一同往探祁连派纠众何为?忽然又复听得东南方十来丈外的一片浅谷中,传来“挣挣挣”三声弹剑微响——
风云阁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