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他也不介意履行一下男朋友的义务,换了他遇到过的其他人,这个时候一定闹着要他来接了。
时值此刻他才发觉,林水程从来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从而也导致他在他这里的存在感很薄弱。在江南分部的两年,如果不是有身体需求,他几乎快要忘了他还有个小情人在这里。
这个人好像很容易满足,傅落银也没见他用那张卡给自己添置过什么东西,好像只要他这个人在他眼前,林水程就能够感到幸福快乐。
“雨越下越大了,孩子们都快回家吧,这个天气,应该回家搓一顿火锅啊。”
数据建模实验室里,巨大的主机嗡嗡运转着,头发花白的导师王品缘乐呵呵地搓着手,催学生们下班,显然已经急不可耐。他头发花白,一副老顽童样子,在学生面前也没什么架子。
研二的学生们对他偶尔会摸鱼的秉性了解得一清二楚,也都纷纷笑着准备早退了。
实验室里的人越走越少,王品缘挨个去敲实验室的门:“都走了,今天提前锁门!每年都是这样,研一的孩子留得最晚,等到了研二,跑得比谁都快。”
林水程坐在桌前跑数据,恍若未闻,等到师姐抿嘴笑着敲了敲他桌子时,才回过神来,笑笑说:“老师,师姐,你们先下班吧,我这里还有一些数据没跑完。”
王品缘很感兴趣地走到他背后看了看:“你在用BFPRT算法?这个数据跑得出来么?”
林水程笑了笑:“希望能跑出来,感觉用这个算法是正确的,不用大机器。”
大机器指他们核心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不到非常复杂的时候不会启用。
王品缘打量了他一会儿——眼前人是新面孔,长得非常漂亮,这样的男孩子看不出是会安静坐在实验室里的,或许去当明星更合适。
他想了起来,这次有个学生从江南分部调到本部来,动了点军方的关系。
关系户处处都有,没人能避免和关系户打交道,不过关系户的个人能力时常就要打个问号了。
“你叫林水程?”他问。
“是,老师。”林水程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看着他。
王品缘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往上面写了五行凌乱的数字:“看一眼。来做个非常简单的密码游戏,看看咱们新来的小伙子和数字有没有缘分。”
这是他们做数据的人常玩的游戏。长期和数据分析打交道的人,最重要的往往不是运算能力和专业知识,而是对数字的敏锐度,对剖析方法的直觉。
几个没走的同学也围过来,各自在心里计算着。
林水程看了一眼:“两次栅栏,密码样本是我电脑上跑出的第一行数据。但我解不出里面的讯息。”
“好快。”旁边有学生小声议论着,有些惊奇,“他真是跨专业考进来的?”
王品缘含笑说:“不错。因为我给的就是一串乱码。谜底就是乱码,你要怎么解?”
林水程沉默了一会儿。
师姐在旁边插嘴笑道:“师弟,你别理他,他回回都要这样给新人下马威。你知道,我们这一行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数据做到最后发现是无意义的,他总是怕我们陷入死胡同,也是要让你以后学会舍弃乱码,及时调整方向。我们这一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瞎猫碰死耗子,小到密码破译,大到指数级别的异常数据排查,我们得学会甄选。”
“可是就算是乱码,也会有其中的意义。”林水程说,“统计学家调查人们敲击键盘每个字母的频率,二战时的数据分析师通过其中打出了密码战争。有人会偏爱7,认为7是自己的幸运数字,他的数据中会透露出这一点;有的程序员会有特殊的编程习惯……一个人死了,与他相关的数据会产生波动,因为这个世界中有关他的那一部分数据消失了,浩如烟海的数据中缺失了他那一天打电话给恋人的通讯波段,缺失了他本该在那天确认收货的与之相关的编码,他看到了什么信息导致他做出这个决定?现在是信息时代,每个人都能直接被分解为数据。如果是意外,一只蝴蝶偶然扇动翅膀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风暴,那么蝴蝶振翅的频率会留下来,我们可以找到那只蝴蝶。”
“他好会说……”师姐和其他几个同学呆住了。
林水程今天一大早来实验室,基本没有说过话,有也只是简单的日常交流。这个漂亮的新晋数据师寡言而冷淡,像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王品缘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有道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从乱象中找到规律,在被抹除的痕迹下挖出伤口……许多做假·账的人会恨死我们。那么你认为该如何解释我选择的这串乱码呢?”
林水程说:“您横向选取了我屏幕字段正中偏上的字段,视线距离和桌椅高度可以透露您的身高,这是物理上的分析。您的阅读顺序是从左向右,瞬间读取范围是二十四个字符以内,您偏好7、4等有棱角的数字,可以从数字心理学上进行侧写,您是……”
王品缘笑着打断他:“完了,再这样分析下去,你连我晚上想吃哪道菜都得知道了。你很敏锐,林水程。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意外,灾祸降临都是有征兆的,帮大家剔除灾祸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林水程低声说:“是,老师。”
“你在江南分部的课题给我看一下,结课之后愿意的话,直接跟你师姐进研二的项目组吧。”王品缘说。“早点下班,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呢。”
师姐在后面暗暗心惊——刚入学就直接跟研二的项目组,王品缘亲自带,那是可以跟联盟军方直接接洽的机会!
如果能被萧氏、傅氏这些军工集团看中,说不定以后一辈子都不用愁了,王品缘对这个学生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男朋友?”
林水程愣了一下。
他转身向外看去。
隔着透明的玻璃,傅落银一身常服,抱臂安静地等在实验室外,英气中透着军人的利落。周围行走的人纷纷侧目。
“小小蝴蝶小小花,快快乐乐来玩耍;一个开在春风里,一个飞在阳光下。两个朋友在一起,两个名字不分家……好听吗?这是我每天要给我女儿唱的歌,小林啊,不过更多时候,蝴蝶就是蝴蝶,会飞的那种,不是每一只蝴蝶都会引起风暴。”老教授的声音逐渐在风中远去。
林水程出门关灯关上灯。实验室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抬眼看向傅落银。
视线触及的那一刻,他有一刹那的恍惚。
然而很快他就抛弃了这种感觉——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向他奔跑过去,扑进他怀中。瓢泼雨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清楚,温热的呼吸喷在傅落银耳边,抬起脸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傅落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