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征辽大军依旧谨慎前行,在林浊的刻意要求下,每日天已全亮才开始拔营,才及午后便准备安营扎寨!是故这几日尽管风尘仆仆、车马劳顿,却根本没有走多远,离沈州尚还有百余里路程。
倒也巧了,这几日不但没有大的战事,甚至连金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一切平静得可怕。不过倒更显得己方实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军中上下也怨言渐起!甚至有胆大者开始妄言是否主帅林浊有意放走金人。
这日,月已上梢头,东路军大寨静悄悄,只是其中一座奢华帐内却隐约传来觥筹交错之声!
“大哥,我看这林浊是个怂包,上次那战咱们打得这么神勇,金人早他妈逃了,他还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一样!”只见一圆脸长须汉子端着个酒杯,正自骂骂咧咧,他脸色绯红,口齿也有些不太清楚,显然是喝得微微醉了!
“魏锋,这你就不懂了,我看这林浊精得很哩,他摆明就是想捡桃子吃!那天军情会上,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他那幕僚已经直呼其言,说金人可能要跑,他却充耳不闻,还讲着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其实呐,他就是巴不得金人跑咯,到时再把沈州收了,好向圣上邀功。至于金人是不是卷土重来,他可不管!反正该捞的好处都已经捞到了,擦屁股的事就交给我们辽东军咯!”好个大汉,身高竟九尺有余,站起身来有如铁塔一般,只是酒吃得多了些,身子微微摇晃,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愤懑!
“对的,大哥,这林浊摆明就是想邀功呀!死的都是咱们辽东军的人,凭啥功劳都是他的,他要咱们齐头并进,就是怕咱们抢先一步攻进城去!圣上说了,先入沈州者,可封侯拜相!这份天大的功劳他怎会让出,只怕是要独吞喽!”
烈西风本来也是醉醉醺醺,斜躺在藤条椅上,听着他二人在那儿胡吹海喝,一副听过且过、全无所谓的样子。可待听到此处,他忽然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不过尚未站稳,便只觉头部一阵眩晕,于是赶忙扶着藤椅把手,这才没摔了下来,只是脸色却已不那么好看,眼神中也透露出压抑已久的愤懑与怨恨,怒喝道:“好个林浊小儿,果真就是只笑面虎!我也算看出来了,说什么齐头并进,就他娘的怕老子抢功!我辽东军与金人作战多年,死伤无数,结果你林浊一来便要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有了老大这么一发话,两位小跟班也更是猖狂,立即随声附和,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位平日里口口声声称道的林大帅给生吞活剥一般!
突然,那圆胖子眼珠一转,摇晃着凑到烈西风跟前,低声说道:“大哥,以小弟之见,莫不如咱们现在就点齐兵马,即刻朝沈州杀去,咱们轻骑快行,明日正午应该就能赶到沈州,届时如沈州防备森严,咱们大不了退回来,如若沈州真的成了一座空城,那咱们可就立下了不朽之功啊!等木已成舟,谅他林浊也奈何不得!”
闻言,烈西风也未答话,只是脸上阴晴不定,似正自天人交战一般,难下抉择!也是,烈西风素来小心谨慎,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让他忤逆手持尚方宝剑的凌厉主帅、独自决断如此风险之事,是有些难为他了。
放在平时,烈西风是万万不敢的,可偏偏今日他与亲信数人多喝了几杯水酒,加之近来确因行军一事与林浊有些不快,积怨于心。所谓酒壮怂人胆,经他们这么一挑拨,胆气一下就上来,竟有些跃跃欲试!
见状,另一名大高个也乘机煽风点火,故作阴沉道:“魏峰,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人林大帅还安插了个眼线在咱们军中,万一被他发现了可就不得了,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秦卫这小子可是没少收买人心呢,莫说私下领兵出征,咱们能不能出得了营门还两说呢!”
“呸!就那个货色!!大哥,只要您一句话,我立马就拉上队伍走人,看谁能拦得住!”那圆胖子义愤填膺,一脸的横肉也随之而剧烈抖动。
见烈西风仍不答话,那胖子急道:“大哥,咱们兄弟这么豁出命去是为了啥!为的可是您呐!您想想看,这林浊把秦卫安插到咱辽东军来,一方面是为了监视咱们,这另一方面就是想让他取代您的位子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上次会战林浊是有意让秦卫出尽风头,好让他在辽东军中树立威信、培植势力!您信不信,一旦攻下沈州,这林浊第一件事就是荐举秦卫来执掌辽东军,他先前对您刻意打压,就是埋下了伏笔呐!”
“就是就是!自那日战起,我见军中兄弟看那秦小子的眼神都不对了!私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勾勾搭搭!前几日,我就听到有兵士在那儿私下议论,说……”
“说什么!”见高个子欲言又止,烈西风顿时眉头一皱,怒喝道。
“说还是秦将军威猛,三两下便将金人打趴了。烈总兵打了这么多年,屡战屡败,十足…十足是个脓包!大哥!这可都是他们说的,绝无半点虚言!”
“他娘的!”烈西风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酒杯猛掷在地,顿时散作片片晶莹。
那胖子趁热打铁,低声进言道:“大哥!今日再不行动,以后这辽东军还信不信烈可就两说了!”
起先烈西风还只是有所心动,可这句话算是直戳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功劳他可以不要、金人可以不灭,可辽东军他决不能丢!
顿时间,他噌地一声猛然立起,眼神中闪过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狠辣,喝道:“立即集合军中所有骑兵精锐,随我出征!不破沈州誓不还!”
闻言,那两名将佐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齐声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