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锁骨与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最终停在胸口的一条长长疤痕。
身为剑修,谢寻非这几年来受伤不少,即便用了最好的伤药,皮肤也留有好几条浅淡的疤痕。
这道伤口正正好擦过心脏,如今只剩粉色的余痕,只需瞧上一眼,便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伤况。
秦萝看得提心吊胆,一时间忘了羞赧,小心翼翼伸出手来,摸了摸这道粗糙的刀疤。
她的动作很轻,手下的身体却是一震,以指尖拂过的地方为起点,在胸口晕开浅浅的红。
秦萝落下第二根手指,旋即手掌沉沉压下,贴合在他心口上。
掌心之下,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你以后不要这样拼命了。”
她说话时抬起脑袋,与近在咫尺的少年四目相对:“受这么严重的伤,得有多疼啊。我——”
秦萝嗓音低了些:“我见到,也会难受的。”
她指尖力道不大,缓缓描摹出伤痕的形状,隔着一层薄薄的肉与骨,便是谢寻非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房中烛火一晃,从窗外溢来桃花气味的春风,谢寻非安静感受她的触碰,一言不发垂下长睫。
旁人所说不错,秦萝的确长大了许多。
曾经小小一团的女孩已然出落得纤细漂亮,几缕散落的黑发垂落在耳边,衬出粉雕玉琢的脸颊。
她今日梳妆打扮一番,额上描出绯色花钿,杏眼如星,眼尾晕开蛊惑人心的红,盈盈凝视他时,瞳仁里仿佛能沁出水光。
……双唇也是嫣然的红。
轻巧的力道划过胸口,似乎直直渗入心脏,他极力保持镇定,心尖却不受控制地发麻发痒,战栗不休。
一刹的寂静,紧接着再度响起布料的簌簌摩挲之音。
秦萝伸出的右手被轻轻握住,沉甸甸的影子俯身而下,压上她单薄的唇,呼吸声慌乱而冗杂,在茫茫热气里交缠又散开。
谢寻非没用太大力气,有一下没一下地碾上她唇瓣,眼见小姑娘的侧脸涌上层层绯红,桃花眼弯出一道笑弧。
“今夜的惊喜,”他蹭蹭秦萝鼻尖,如狗狗一样眨了眨眼,“快到了。”
秦萝屏着呼吸,尚未反应过来,忽然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惊呼。
这道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响起,在寂静春夜里,轻而易举便戳破了浓浓夜色。它宛如一个突如其来的信号,紧随其后,是越发嘈杂、更加汹涌的人声。
房外闹成一片,谢寻非不动声色地起身,也正是在这一瞬息,秦萝终于瞧见窗外的景象。
身着婚服的小姑娘微微晃神,睁大眼睛。
春天的夜晚缱绻着薄薄粉色,无论窗外触手可及的一树桃花,还是天边暗沉的云,全都笼罩着一股暧昧而温暖的气息。
如今天穹渐暗,月亮从云层之中探出头来,点点繁星镶嵌在漆黑与浅粉色的云朵之间,一下又一下地眨眼。
穹顶本是沉寂昏暗,毫无征兆地,陡然划过一道纤长白光。
谢寻非披上里衣,任由外衫落在床边,牵起她手腕,一步步来到窗前。
即便放眼于整个修真界,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簌簌花雨因风而落,天边的白芒恍若疾光电影,转瞬即逝——
紧随其后,是更多也更密集的纤长星光。
一场浩大的流星雨,来得轰轰烈烈,也悄无声息。
无数白光拖着长长尾巴,将苍穹点亮得有如白昼,就连繁星也黯然失色,融在浅粉色的背景里头。
当秦萝抬眼望去,一颗颗流星垂坠而下,仿佛触手可及。
这些是……降落在她眼前的星星。
“你送我的那些星星,我一直记得。”
谢寻非静静低头,看她的瞳孔被流星映亮,淌出抑制不住的惊讶与欢喜。他无意识地捏了捏袖口,喉音微哑:“我去找过南海的占星术士,得知今晚的春和云境,是百年来最大的降星之夜。”
他居然还记得那个摘星的传说。
秦萝心口怦怦直跳,恍然对上少年的眼睛,眼眶隐隐发涩。
所以他才会突然来到北地,即便遇上邪魔攻城,也未曾有过退却。
一旦生出犹豫,致使鸿蒙珠被夺,届时的春和云境灵力枯竭、寸草不生,无论如何,都不会适合用作大婚之地。
谢寻非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疤,是为了送她这场浩荡而落的星星——
因为这次婚礼,他豁出性命拯救了一座城。
简直无可救药。
红色的纤细影子倏地扑进他怀中,秦萝心口发酸,指腹轻轻按住少年凸起的脊骨:“笨蛋。”
她说着吸了口气:“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没关系。”
谢寻非摸摸她脑袋:“我能赢。”
他的嗓音笃定得不容置喙,然而下一瞬,周身沉凝的气息轰然散开。
秦萝似是气急,踮脚吻上他唇瓣,微微张开了嘴,在泛红的软肉上轻轻一咬。
她的亲吻不得章法,舌尖像是凶狠的猫,气冲冲伸出爪子,挠过少年的唇齿之间,探入到更深一些的地方时,刻意往下压了压。
当秦萝喘着气停下,房中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响。
床边的绯红纱幔被风吹开,一片桃花穿过窗户,轻飘飘落在她头顶,又随风而下,坠入少女白皙的颈窝。
谢寻非没出声,顺势拥她入怀。
这是他此生最喜欢、也是唯一喜欢过的姑娘。
曾经的他孑然一身,终日与杀戮为伴,连身边有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是奢求,直到遇见秦萝,直到女孩牵上他衣袖,露出一个不带鄙夷也毫无恶意的笑。
她有那么那么好,从很久之前起,谢寻非便站在远处遥遥仰望她的身影,每日都期待着与她相见。秦萝哪怕是对着他轻轻笑一笑,也能让他暗暗开心好几天。
他们相距甚远,一个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一个是被天道所弃的半魔,他没日没夜地修炼,只为离秦萝更近一些。
得知她心意的那天晚上,谢寻非恍惚像在做梦。
秦萝也喜欢他。
她曾送给他那些纸折的星星,告诉他谢寻非并非一个一无是处的怪物——秦萝不会知道,那对他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少年的薄唇染上她嘴上的口脂,渐渐沁出蛊惑人心的红。
谢寻非低头吻她,得到秦萝怯怯的回应,旋即力道下移,不留痕迹地擦过她嘴角和下巴,噙住颈窝里的桃花花瓣。
沉沉的热气盘旋在脖颈,秦萝下意识感到阵阵细痒,脊背轻轻一颤。
……她的脸定是红透了。
浩荡星雨连绵不休,强势冷冽的灵力按住窗棂,将窗户牢牢锁住。
谢寻非小心翼翼啄在她锁骨,软绵绵的黑发扫过下巴:“……喜欢你。”
温柔的攻势最是难以抵抗,秦萝的身子几乎不剩下一丝一毫气力,任由他伸手覆上后腰,才有了勉强的支撑。
谢寻非含着那片桃花花瓣,眼睛亦如桃花,长睫上抬,眸色幽深地看她。
烛火倏然熄灭,房间只剩下流星散落的微光,少年的面庞精致如白玉,薄唇绯红似蛊,现出一个清浅的笑。
他向来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至于摘星,于他而言更是荒谬的笑谈。
——直到他动心的那一刻。
星星在天上,也能在他怀中。
一红一白的两道影子无声重叠,谢寻非将她抱起,脚步沉沉,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红纱轻摇。
时至今夜,少年终于拥有了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