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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牝鸡司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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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一川亮出洛阳县衙的身份,老妇人便赶忙带路去了儿子的房间,只见许见鸿只穿了一身里衣,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妇人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去,似是不忍多看儿子一眼。张少白则把天天护在身后,让她躲在屋外偷看两眼就好。

    茅一川冷声问道:“你就是许见鸿?”

    许见鸿恍若未闻,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他时而痴痴盯着某处不放,时而目光左右摇摆不定。

    “我问你,你是否认识灼灼?”茅一川连珠炮般地发问,可惜许见鸿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只有听到“灼灼”二字的时候,书生的眼中会掠过一缕神采,但也转瞬即逝。

    尝试了半天一无所获,茅一川只得转而问张少白:“这是什么病?”

    张少白双手插在袖子里,一脸的无所谓:“色授魂与,心愉于侧所致的中邪之?症。”

    “什么?”

    “俗称相思病,”张少白懒洋洋地解释道,“他早就倾心于灼灼,那夜他接到了灼灼扔下去的铃铛,自然以为灼灼这是对自己芳心暗许,于是大喜。可是没想到下一刻心上人便坠落而亡,这样便又成了大悲。大喜大悲之下,心神难免受创。”

    “能不能治好他,我有话要问。”

    “好说,你先去屋外,把你想问的话全都告诉天天。”说罢,张少白抽出一只手,向着门外的方向一指。

    茅一川瞪了他一眼,可是有求于人,只能无奈遵从。

    屋里顿时变得清静且宽敞下来,只剩下许见鸿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张少白的哈欠?声。

    他缓缓走到许见鸿面前,说道:“看着我。”

    许见鸿当然不听话,脑袋晃晃荡荡,就是不愿意看着张少白的眼睛。

    “唉,麻烦。”张少白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古怪面具,将其扣在自己脸上,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阴森起来。

    面具似是木质,通体呈幽蓝之色,头上双角,双眼处留有两个黑漆漆的小洞。除此之外,面具上画着七七八八的线条,乍一看乱糟糟的,仔细看来却发现隐隐透着规则。其中有两条猩红竖线最为显眼,从眼睛孔洞开始,向下流淌,直到嘴角。

    这个面具名为“山鬼”,乃是张家世代传下来的治病法器。戴上“山鬼”的张少白仿佛换了个人,一袭白袍搭配上蓝幽幽的面具,恍若从传说中走出的,一尊真正的山?鬼。

    看到“山鬼”的那一刻,许见鸿变得更加惊恐,他一下子跳到床榻之上,蜷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他害怕山鬼,却不得不去看它,因为如果不亲眼看着山鬼,心头的那份恐惧就会变得更加深刻。

    这次张少白不用说“看着我”,许见鸿便已经看着他了。

    当许见鸿表现出一种恐惧的冷静,痴痴看着“山鬼”一动不动时,张少白再次有了动作,只见他又从怀里取出一方巴掌大的龟甲。也不知道他的白袍之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就像是百宝袋一般。

    龟甲上面拴着一根银索,但表面已经有些发黑。张少白握着银索一端,龟甲随之坠下,待到银索伸直之后方才停下。他轻轻弹了一下龟甲,于是龟甲开始旋转,他又左右晃了一下银索,龟甲便跟着摇荡。

    许见鸿的视线逐渐发生改变,从令人恐惧的山鬼面具上转移到了……不停移动着的龟甲之上。

    张少白面向北方,轻声说道:“咸天广祝,不问来由。魂兮魄兮,神人静候……”

    龟甲分为阴阳两面,阴面镶嵌着一枚滴溜圆的珠子,不知是何材质,隐隐透着紫色。阳面则刻了一个杏核状的标记,比珠子要大上一圈。

    当龟甲旋转起来,阴阳两面的图案便巧妙融合,仿佛杏核状的标记里面装着一颗珠子,仔细看去竟像是只栩栩如生的眼球!

    许见鸿先是看到一个古怪的龟甲在眼前晃来晃去,随后便发现那不是龟甲,而是一只人眼。那眼睛中蕴含着紫气,仿佛可以洗涤他的心智,让他前所未有地清醒……也可能是,前所未有地糊涂。

    他的身子逐渐放松,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上,双眼紧盯着龟甲,透着说不出的神?采。

    张少白摘下面具,重新揣好,然后转头给门外的茅一川使了个眼色。茅一川已经把自己想要问的通通告诉了天天,看到张少白挤眉弄眼之后便将天天送入房中。

    “一会儿他可能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别害怕,我和棺材脸会保护好你的。”张少白在天天耳边轻声说道,随后手中银索一收,龟甲顿时没入袖中。

    许见鸿微微张开嘴,表情痴傻,他不明白那只邪异至极的眼睛为何凭空消失了。

    然而下一刻他便来不及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到了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道身影就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她的背后溢满阳光,恍若重返人间的鬼神。

    灼灼!

    许见鸿哪里还有病恹恹的感觉,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并未太靠近那道身影,担心唐突佳人。

    他痴痴说道:“灼灼……你穿红衣还是这般好看。”

    茅一川瞪大双眼,他和张少白都站在屋外,屋内只留有天天一人,哪里来的灼灼?更何况天天穿的是水绿衣裳,哪里来的红衣?

    难道许见鸿不辨红绿?

    天天初时有些慌乱,不过随即便冷静下来,轻声说道:“听闻许郎心神受损,所以我来看看。”

    许见鸿自以为盯着的是灼灼,实际上看着的却是天天,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最擅长跳舞,怎么可能真的从台上坠下。”

    天天微微一笑,用手拨弄一下额前散落的发丝,举手投足间居然真和灼灼极为相像。她并没有说自己是否真的坠亡,转而问道:“那日我给许郎扔了一枚铃铛,不知许郎可还留着?”

    听到“铃铛”二字,许见鸿的表情忽地变得极其狰狞,他努力挣扎了一番,表情方才重新变得正常下来,“不瞒灼灼,我没能保护好铃铛,只是拿了片刻便被别人抢去了。”

    屋外的茅一川和屋里的天天有些失望,他们原本以为铃铛之上会有些线索,毕竟灼灼死后,捡到铃铛的许见鸿便随之疯掉。这种惊人的巧合之下,往往掩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没想到许见鸿忽然又说:“不过你藏在铃铛里面的纸条,我是发现了的,而且看完之后就把它吞入了腹中,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内容!”

    铃铛里面竟藏有纸条!

    天天的声音一下子拔高许多:“纸条上面写了什么?”

    许见鸿若有所思:“当时我被铃铛砸得七荤八素,不过好好的铃铛却发不出声响,这让我颇为好奇,于是我便看了一眼铃铛内里,发现塞着一张纸条。可惜不久周围的人便回过神来,发疯般地抢夺铃铛。待到铃铛被他们夺走,没人再注意我之后,我才偷偷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救我。”

    天天忽然泪流满面。

    “我当你是厌倦了温柔坊的生活,想要嫁到好人家相夫教子,所以心中无限欣喜,只想着等你跳完这最后一支舞便带你远走高飞。”许见鸿说着说着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眼中神采不见,变得愈发空洞,“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从桃夭楼坠落,死得那样……不明不白……这都是我的错,既然是我捡到了铃铛,看到了纸条,便应该由我救?你!”

    他忽然变得激动,伸出手臂想要抱住天天,“若不是我捡到铃铛,而是由他人看到纸条上的字,会不会真的就能救你一命呢?说白了,还是我许见鸿没用,我读书不成,连心爱的女人也救不了!我活着还有何用啊!”

    眼看着许见鸿理智不再,张少白和茅一川赶紧冲进屋里,吩咐茅一川从背后抱住许见鸿,使其动弹不得。随后张少白用手蒙住许见鸿的双眼,轻声说道:“人世凡尘,如镜中花,水中月,望其朦胧,欲求不得。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便忘掉灼灼吧。”

    话音刚落,许见鸿脑袋一歪,居然真的沉沉睡去。

    将昏睡的许见鸿安顿好,张少白又和许母说了许多,嘱咐说家里这些日子尽量避免红色,免得许见鸿触景生情。还顺手开了一副安神定心的药方,让许母按着方子去抓?药。

    许母手里攥着药方,表情却有些为难。

    张少白叹了口气,掏出一个钱袋塞到了年迈妇人手中。

    “多谢恩人!”妇人扑通一下跪倒,开始用力磕头,没几下额头就隐隐有了血色,看得出来是真心实意地感激。

    张少白侧身避过妇人的大礼,说道:“祝由向来不沾银钱这些俗物,治好许郎君的是我家祖师爷的神通,这钱也是祖师爷给你的。你若是要谢,便谢谢他吧。”

    “敢问祖师爷尊姓大名?”

    “黄帝轩辕。”

    ※

    在老妇的千恩万谢中,一行三人缓缓离开,各怀心事。

    走了许久,茅一川终于率先开口问道:“你平日里恨不得一枚山楂丸子卖一贯钱,怎么今天却大发善心,不仅分文不取还倒贴了不少?”

    张少白面带微笑:“我是按照祖训来做的,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叫‘劫富济?贫’。”

    茅一川心思复杂,一时间也分不清对错,他心想,所以你在王元宝那里使劲骗钱,到了许书生这里又大方慷慨吗?

    “这就是祝由的规矩,套用佛门的话说,祖师爷是为了让我们不沾因果,所以和银钱有关的事情都由他老人家大包大揽,当然恩情香火也都算他的。”张少白看了眼远方,心神也随之飘远,仿佛回到了和父亲出外行医的那段时光,“祖宗说了,只有这样祝由才能一身逍遥。”

    茅一川从不知道祝由的条条框框居然还有如此深刻的用意,即便他依然有些看不起张少白,却不得不为祖师爷的广阔心胸而赞叹。

    不过感慨归感慨,茅一川最为在意的,还是张少白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疯疯癫癫的许见鸿开口说话,“你方才做了什么,为何许见鸿会将天天看成灼灼?”

    张少白伸了个懒腰,悠悠说道:“那是‘摄魂之法’,借由我张家传下来的龟甲神器施展。许见鸿害的是相思病,一旦中了摄魂,眼前便只能看得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了……当他的眼里只有灼灼,也就会对面前日思夜想之人知无不答喽。”

    茅一川仍是将信将疑,他总觉得张少白说得简单,可实际却远远不止如此。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祝由术中的“摄魂之法”看似轻巧,实则蕴含着无数玄机,其中但凡出现丁点差错,许见鸿都不可能将天天看作灼灼。

    张少白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许见鸿也是个可怜人,本就对灼灼心生爱慕,奈何一直只能仰望。想他接到铃铛的时候一定欣喜异常,尤其是发现纸条的时候,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是能够帮助灼灼脱离苦海的人。可惜,灼灼从台上坠下的那一刻,许见鸿就像是炎热夏日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大喜大悲交替刺激,再加上心中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恨,终于一病不起。”

    说完,他转头看向天天。

    天天从得知纸条上的信息之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脸上的泪痕也没有擦干净。

    张少白问她:“怎么蔫头蔫脑的?咱们这次也不算一无所获。”

    茅一川也看出了天天的低落,附和道:“没错,至少可以确定灼灼绝非自杀,而且她早在遇害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

    天天眉头紧皱:“温柔坊开始建桃夭楼的时候,芸娘便让我专心练鼓,姐姐专心练?舞……”

    张少白不合时宜地说道:“原来你会击鼓,难怪力气大得吓人!”

    天天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我与姐姐几乎形影不离,姐姐到底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下经历了什么?而且如果她早有不祥预感,为何不告诉我呢?”

    茅一川说:“因为你一旦知道此事便会引火上身,甚至可能有人利用你的安危威胁灼灼。”

    天天想到姐姐临死前让自己快逃,而后又有神秘人追杀自己,认为茅一川说得的确有理。姐姐一定是不小心落入了某个圈套之中,为了保护自己才一直不说,从而越陷越深,最后还丢了性命。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回玉脂院看看。”

    张少白一听来了兴致:“去温柔坊?是要拿你姐姐留的嫁妆吗,好呀好呀!”

    ※

    温柔坊是洛阳城极为别致的一个地方,这里的空气混杂着脂粉气与女儿家的泪滴,所以呈现出一种湿润的香味。如果说洛阳城的每一处街坊都是一个妙龄女子,那么温柔坊绝对是名副其实。

    与往常一样,白日的温柔坊是冷清的,街道两旁的楼院就像是带着倦意的小娘子,慵懒地躺卧在床榻之上,眼神迷离,若是有人试图靠近想要一亲芳泽,便会有一道妩媚至极的声音回复说,别急,天还没黑。

    张少白也得到了这样一句话,但兴致丝毫不减,忙不迭地左顾右盼,简直看花了?眼。

    天天的脸色很差,没想到“表哥”这么丢脸,但是一看到茅一川目不斜视,甚至腰板挺得更直,心情便好了几分。可惜尚不够了解男人的天天并不知道,有时候男人越是克制就越是紧张。

    温柔坊有三个大院,分别名为“玉脂”“春风”和“怡红”,三者之间的关系颇有当年魏蜀吴三足鼎立的味道。玉脂院乃是魏国,兵力最盛,尤其麾下大将灼灼更是名满洛阳。

    只可惜,灼灼不仅死了,而且雪背之上还带着大凶之兆。玉脂院受到牵连,只能闭门停业,静静等候上面发落,就连斥巨资建起的“桃夭楼”也因此被封,除了灼灼之外再无第二人能够在上面跳一支舞。

    天天看见玉脂院的前楼大门紧闭,牌匾上甚至落了一层灰,以往芸娘每天都会让人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少女的心情不禁有些忐忑,她知道是姐姐连累了大家,或许那些平日里和姐姐本就关系不好的人,现在会更加痛恨姐姐和自己吧。

    不过当她绕过前楼,敲响众人栖息的后院大门之后,便被一张憔悴的面容彻底抚平了情绪。

    天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芸娘!”

    叫作芸娘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穿了身华丽且暴露的衣裳,脸上的妆容也甚是厚重。她把天天的小脸放在露出的胸脯处,用手不住地轻轻拍着少女的背,嘴上不停地安慰道:“平平安安的就好……”

    张少白看着眼前一幕,很是感动地咽下一大口唾液。

    天天哭了半晌,终于平复,脸上满是愧疚:“芸娘对不起,是我和姐姐害了你们。”

    芸娘用力地摇了摇头,白花花的脂粉簌簌落下不少,她说:“不怪你,灼灼她死得莫名其妙,这事怎么能怪你们呢。”

    天天瘪着嘴,眼看着又要哭出声来。

    “别哭了,好孩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年流落到这温柔坊的女人哪个没遭过罪,这世上的无妄之灾太多太多,所以才苦了咱们女人家。现在院子破落了,据说这里面的人还有可能会被当成制造凶兆的恶徒,那些小娘子们一听就全都跑了,”芸娘啐了一口,“倒是便宜了那两家!”

    “对不起,对不起……”

    芸娘早就看见天天身后还带着两名男子,她的身子一转向男人,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变得风情万种,“这两位郎君是……?”

    张少白一咧嘴,“我是她表哥!”

    “您可真会开玩笑,夭夭和灼灼都是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哪里会有表哥。”

    “嗨呀,这就是缘分嘛!”

    茅一川懒得看张少白扯皮,冷冰冰地开口说道:“查案!”

    芸娘一听顿时眼眶含泪,“您是官家的人?终于有人要还灼灼一个清白了吗?”

    “她到底是否清白,现在谁说了都不算。”

    芸娘赔着笑脸,“灼灼这孩子心地打小就好,一定是清清白白的人。您说怎么查吧,只要是在这玉脂院里头,我一定全力配合。”

    茅一川转头看向张少白,后者赶紧说道:“我要看一下桃夭楼。”

    “好,跟我来吧。”说完芸娘便带着张少白往桃夭楼走去,后院有道门可以直接通往那里,原本是为妓子们演出准备的,谁想到只用了一次。

    天天依然很低落,自行去了姐姐的闺房,一来整理一下遗物,二来取走姐姐给自己攒了许多年的嫁妆。

    唯有茅一川哪里也没去,只是站在门口,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玉脂院。发现玉脂院分为前楼、后院和桃夭楼三部分,这里的空气中仍留有散不尽的余香,他大概能想到数日前的喧哗热闹。

    如今桃夭楼上缀满的红纱尽数撤去,前楼的灯笼也没了颜色,玉脂院就像是一个卸了妆的女子。褪去红妆之后,徒留的只不过是冷冷清清。

    突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茅一川的沉思。

    “哟呵,这玉脂院眼看着就要查封,桃夭楼更是会被烧得干干净净,你居然还有兴趣来这里寻欢,难道是有老相好不成?”

    茅一川抬眼一看,三个穿着刑部官服的人正向着自己走来,为首的那人长得滚瓜肚圆,笑起来就像只胀气蛤蟆,极其恶心。

    “卓不凡。”茅一川轻声说出那人的名字。

    卓不凡似是自言自语:“可我听说玉脂院的姐姐们已经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老鸨一人,难道茅兄喜欢的便是此人。”

    说罢,三人哈哈大笑,左右两人笑得尤其大声,简直震耳欲聋。

    茅一川不羞不恼,握刀的手也没有攥紧,在他看来,旁人的冷言冷语并不足以让自己失态。只有张少白是个例外,卓不凡这人只是恶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张少白却是可恶,明明胸有锦绣却偏要装神弄鬼,明明是一头猛兽却非要扮猪。

    越想越生气,真是可恶。

    “茅兄不要生气嘛,小弟也不是针对你。你现在虽然已被大理寺革职,但好歹还是个县衙的捕头,娶个老鸨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卓不凡不依不饶地取笑着,不过随后便发现茅一川似乎并未听到自己的话,于是问道,“茅兄?你生气了?”

    茅一川抬头看了一眼桃夭楼,隐约看到一袭白衣已经走了上去,居然还蹦了几下,似乎在测试楼顶结不结实。茅一川心中暗道,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卓不凡就像是蓄足力气的一拳捶在了豆腐上,把自己气得脸色煞白,他本以为茅一川会被气得雷霆大怒,没想到从始至终那个棺材脸都好像没有在意过某些“无关人等”。卓不凡也是奇怪,别人生气是脸红,他生气却是脸白。

    他怒喝道:“茅一川,你现在只是个捕头而已,这个案子不是你能碰的,给我赶紧滚蛋。”

    茅一川摇头:“虽说刑部和大理寺向来不和,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大理寺的人了,你为何还是咄咄逼人?”

    “你当大理寺丞的时候可没少让刑部的弟兄受气,如今你落了难,我们不踩你两脚已经不错了。”

    茅一川轻拍刀把,说道:“原来在你眼里,方才的冷嘲热讽不算是……踩。”

    看到茅一川握着刀把,卓不凡吓了一跳,赶紧藏到两名属下身后,那两名属下脸上也没了笑意,吓得瑟瑟发抖。

    卓不凡指着茅一川,小声说道:“你敢公然袭击刑部官员?没坐过大牢是不是!”

    这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因为卓不凡知道,茅一川真的敢拔刀,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做过这样的事,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县衙。

    茅一川没理会他,转而问道:“这个案子刑部作何打算?”

    谈起案子,卓不凡变得严肃起来,他用肚皮拱开身前的人墙,回答说:“此事陛下已然知晓,且天后听闻后雷霆大怒,下令要刑部尽快解决。”

    “天后说的是解决,而不是破案?”

    “是,在你眼里这是个案子,但在天下人眼里,这就是个针对天后的不祥之兆。”

    茅一川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所以你们要做的事就是尽快销毁和灼灼有关的所有事物,最好让洛阳百姓尽快地忘记她。我今早去过刑部,听仵作说灼灼的尸体已被焚为灰烬,看来就是你的手笔。”

    卓不凡说:“没错,而且刑部会说灼灼贼人乃是自尽而亡,死前在背上刻下了那八个字,意在玷污武后圣名。”

    “她一个人怎么自己在背上刺字?”

    “灼灼有个妹子,名为夭夭,一定就是从犯,可惜现在不知逃到了哪里。”

    茅一川脸色铁青:“第一,我已经见过了许见鸿,得知灼灼死前便有预感,于是扔下铃铛求救,里面暗藏着写有‘救我’二字的纸条。第二,灼灼之妹遭歹人追杀,下落不明,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从犯。”

    卓不凡有些心虚,但随后一咬牙,理直气壮地说道:“天后要的真相是灼灼蓄意中伤,而绝对不是无辜。现在我只要查封玉脂院,一把火烧了桃夭楼,然后在暗中抓捕逃犯夭夭,这案子就算结了!”

    “若是我不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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