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您平时对他关照有加,这东西您就收下吧。”余姐说着把礼盒递了上去,再细长的胳膊只要摆出这个造型也能完成巨额的利益输送。
“有心了。我要出门一趟,东西就让小梁先放我办公室去吧。你们慢慢聊。”朱行长说罢就朝门口走去,他的保时捷就停在门外面,光彩夺目,八面威风。
他此次外出也是要给一位大客户送礼。虽说也有诸如余姐一类的角色想要巴结拉拢行长,可他终究也只是食物链中的一环,也得遵循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
梁公元接过余姐手里的盒子,也接过先前被打断了的话题:
“余姐,业务上的事情我会努力的。”
“听说部门的老总最近也会亲自出动,到周边银行驻点查看底下人办公作业的情况。所以最近勤快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我明白了。”
“还有,晨会的时候,你就别捧着那个英文考试的书看了,枪打出头鸟知道不?”
梁公元是个实诚人。不比有些在职党想方设法隐瞒自己的考试计划,他把备考过程展示得大大方方。每天7点不到,销售部的办公室里便聚集了早起的“鸟儿”,梁公元便是其中一个。“鸟儿”们有的吃着汉堡,有的嚼着面包,还有的啃着煎饼果子。小梁却是唯一一个埋头读书的人。
优秀的人总是特立独行的,因此才有了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才有了不合时宜的孤傲。复习备考并不算什么过失,可是对于余姐的提醒,小伙儿并没有要反驳或者辩解的意思:
“行,余姐,我听你的。”
“嗯,那你继续吧,我还要去下一个网点,看看叶琛。”
梁公元把余姐送走后,反身回到叫号机旁,他一边殷勤地给新来的客户取号,一边想着领导刚说的那句话。销售这行,工作时间相对自由,虽说业务员应该每日打卡签到,但是只要能有效开展业务,按量完成业绩,去哪儿上班,或者是否上班,公司高层并不关心。有的老鸟习惯呆在银行里刷刷淘宝,上上天猫,有的则是去银行绕道一圈就消失了踪迹,至于他们之后去了哪里,大伙儿全都心知肚明。
余姐提到的叶琛是小梁在公司里为数不多的可以推心置腹的同事。叶琛的资历和余姐相当,所以即便后者查到小叶不在岗,恐怕也不会和共事多年的老同事撕破脸。但是作为叶琛和梁公元的直接上司,该她做的监督还是得走走过场。从“管理者”的角度出发,她希望叶琛在岗,不管干啥,只要人在,就算给了她面子。场面有了,后路也就有了,很多事情大家就可以心照不宣地默契下去。想到这里,梁公元掏出了手机,默默发送了一条信息:
“余姐去你那儿查岗了”。
收起手机,小梁暗暗自嘲。自从来到体制内的单位,什么正经本事都没学到,倒是被这些“歪门左道”的心思耳濡目染了不少。
大领导们天天高谈阔论,总是喜欢拿极端事件说事儿。最为耳熟能详的一件莫过于总部某某王牌销售员在其骨折住院期间,把整个病区的人都发展成了客户。这种宣扬小概率事件的行径,无异于目睹某人从4楼跳下去毫发无伤,便要求所有人效仿其自杀行为一样。
那个从4楼跳下的人之所以安然无恙,也许是在2楼被树枝给挡了一下。而那个王牌销售员住院期间正值A股“519行情”[?中国股市于1999年5月19日开始的长达两年的大牛市行情]最疯狂的时候,那时人们都排着队抢着去证券营业部开户。对于这些“细枝末节”,领导们向来刻意隐瞒、避之不提。毕竟玩弄愚民政策的前提便是要把控信息不对称的优势。
午饭时间,梁公元端起从隔壁商铺买来的盒饭。电脑屏幕上的看盘软件已经被CFA电子版的教材所取代。边吃饭边看书已经成了一种迫不得已的习惯。像他这样的在职党,学习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吃饭、上下班公交、哪怕是如厕这些“碎片时间”都得利用上才行。据说人过了20岁,大脑就会开始退化。梁公元很是羡慕张司源,那个长相与他酷似,但是比他阳光不少的年轻人。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想着改变世界,岁数大了,却只是希望管好自己。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日子只能靠着双手去打拼。大家都想拼命挣钱,把父母和子女照顾的体面一些,就是这么卑微而实际的愿望支撑着一个个考生狠下心来冲进了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
小梁离开学校已经有些日子了,他不想为了混个文凭去读在职研究生,于是专业证书便成了心仪的敲门砖。想当年,证券销售圈子里知道CFA考试的人并不算多,小梁也是因为翻阅了国外大咖撰稿的“技术分析”经典教材后,才误打误撞地知晓了这个“黄金”证书。有意思的是,CFA协会所倡导的“价值投资”方法其实与“技术分析”格格不入,势同水火。
技术分析关注资产的价、量、趋势,通过判定筹码分布预测主力走势。而价值投资则是分析公司现金流等财务指标,挑选低估值的资产买入持有。
“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逮着耗子那便是好猫”。甭管技术分析还是价值投资,只要能赚到钱,就可为我所用。只是在中国,CFA的衍生价值渐渐变味,人们考证的目的是想拿它去谋求一份称心的职位,而非直接从金融投资品中牟利。这类买椟还珠的故事每天都在金融圈里上演。
考试说白了就是一块砖,年轻人拿着它叩开那扇通往名利场的门。门后面的世界太过诱惑,也太过妖媚。敲门砖被打造得沉甸甸的,能拿得动它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应考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中午来银行办业务的人很少,周遭也还算安静。梁公元拿出一张白纸演算起了习题。他的字写得不太好看,毕业后这些年,每逢年末之际才会洋洋洒洒地写上一篇个人“年终总结”。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可那文笔还算不错。上学的时候他算是一个标准的文青。
尽管小有天赋,可他从没想过去当一个作家或是做一个诗人。兴趣就是兴趣,工作就是工作,两者好似水火不容的矛盾体。靠文字吃饭更像是一件异想天开或是难于启齿的行当。
尽管梁公元文科出生,可他还是选择了CFA这张理科的证书,尽管他的英语不算很好,可他还是挑战了一项含金量颇高的外国考试。所有憧憬和美好都是建立在通过考试拿到证书的假设之上。站在当前的时点,那些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福利是无法即刻变现的。所以究竟是CFA证书的魅力还是应试者“望梅止渴”的心态让那么多跃跃欲试的飞蛾纷纷以身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