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要到八月了,张司源的工作依然没有着落。家里人隔三差五就建议他眼光不要太高,找份工作先干起来。好歹能把医保和社保都交上。
病区13楼的走廊上,梁公元一路小跑。走廊尽头一间病房的入口处,人头攒动。当小梁站在外婆病床前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很遗憾,老人还是没能看到孙子成才出息的那一天。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小伙儿本能喊了外婆两声,没有回应——这便是死亡的声音。
“外婆已经走了。”小梁的舅舅说道。
不知为何,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可是病人还没有被抬出去,也没有人清洁过这间屋子。房间里一丝风也没有,出风口的上方绑着的红绸缎一直耷拉着,像是在默哀悼念。每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密不透风的感觉。
梁公元不再出声。他不是那种肆意宣泄感情的人。或许就这样站着行注目礼才是表达思念最好的方式。一屋子的人都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悲伤,安安静静地冥想。
“你们家属来一个人,和我一起把老人家送去太平间。这会儿电梯比较难等,去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去。”梁公元举手示意。
“你行吗,元元?”长辈们有些迟疑,似乎这任务不应该落在稚嫩的肩膀上。
“外婆把我带大的,我要送她一程。”
鉴于20多岁的年纪,在去太平间的路上,周围的病人投来了不加修饰的目光——有同情怜悯的、有冷漠嫌弃的,也有好奇疑问的。更有甚者直接掏出手机,“咔嚓”地拍起照来。
对于周边的种种,小梁只能选择忍耐和承受。他就像一只被圈禁的动物,没有了尊严与隐私的空间。悲恸之情剥去了最后一丝尴尬与难堪,任由四周目光肆意地僭越与挑衅。就像是在沙漠里突逢暴雨,想逃却也无处遁形,只能任由雨水的冲刷洗礼。
那一路上,梁公元的心情纠结而分裂:他既想尽快把推车送达太平间,以便早早地结束这种来自群体无意识的“羞辱”体验;但潜意识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他希望能和棺椁里的外婆再多待一会儿,哪怕他们已经阴阳两隔。
四轮推车一路吱吱前行,经过病房,待过电梯,穿过门楼,路过长廊。那一路上小梁冰凉凉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棺椁上的扶手,就像小的时候外婆带他出门时总是牢牢地攥着他的小手一样。
外婆就此成了一个句号。她烧过的饭菜,煮过的饺子,以及那些年的那些味道,终究被贴上了封条。
正当张司源慢慢陷入“毕业即失业”的泥潭的时候,蒋黛沾又给他发来了QQ信息:
蒋黛沾:怎么样?工作有着落了没?
哎哟,不错哦:别提了,硬要扎根金融圈的话,可能只能去做销售了。
蒋黛沾:你瞧你刚说的,一句话得罪了多少人?
哎哟,不错哦:可是我想做分析研究啊,要不然我考毛CFA啊?
蒋黛沾:有多想?
哎哟,不错哦:魂牵梦绕。
蒋黛沾:那从基层分析师做起,不会嫌弃吧?
哎哟,不错哦:何德何能,岂敢岂敢?
蒋黛沾:要不来我们公司上班吧?不过也就是个基层研究员,和我做同事,不算委屈你吧?
哎哟,不错哦:你确定贵公司对学历没要求?不是研究生也招?
蒋黛沾:有要求啊,至少本科啊。恭喜你,达标了。
蒋黛沾:你要不这周三就来面试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哎哟,不错哦:那真是感情好。多谢多谢~
蒋黛沾:甭客气,之前和你提过来我们单位上班的事情,看你也不接我的话。我还以为你自命清高,不接受朋友的关心帮助呢。
哎哟,不错哦:哎,让你看笑话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蒋黛沾:别贫了。说的好像我要欺负你一样。一会儿发你一份文档。该准备哪些材料,可能回答什么问题你得心里有个谱。过场还是要走的。
蒋黛沾:这两天多准备准备,来的时候,把自己打扮的帅一些。要学会扬长避短,发挥优势。
哎哟,不错哦:好嘞,蒋姐。
蒋黛沾:我先去忙了,回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努力了近两个月没结果的事情竟被蒋黛沾的一句话给解决了。CFA考试并没能在就业时添砖加瓦,倒是在培训机构结识的学员帮了大忙。这便是人情社会,你我看得见摸得着的生存环境。
蒋黛沾是对的,张司源骨子里还有保留着上学时“清高”的烙印。此前他只想凭真本事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不过他的本事还不足以撑起他的野心。人不可能一直飘在天上,两只脚着地上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对于蒋黛沾这次的雪中送炭,张司源不仅欣然接受,而且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