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身份,林妈妈与桃子便被留在了门厅里,自然,其他几家的下人也是一样。
然后,施清如便与另外五名闺秀,被带到了之前她们见到韩公公的那个偏厅里,进去之前,还安排婆子搜了她们的身,连尖细锐利一些的首饰都不许戴。
所以施清如方才想打赏小杜子,只能捋腕间的镯子。
也所以现在她有此一问,林妈妈知道她不肯要玉秀水秀来都督府服侍她后,一定很恼火,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向施延昌和张氏交代吧?
桃子见问,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林妈妈回去了,听了方才那送我进来的公公说让老爷太太不必再送人来服侍您,都督府不缺人后,她脸色虽很不好看,当着那公公的面儿倒是没说什么,与我话别,说要叮嘱我几句话时,却让我务必要劝小姐让玉秀水秀来服侍您,不然您身边就我一个人,哪里服侍得过来?回头想做点什么事儿,亦没个帮衬的人,让小姐别太随心所欲了,到底娘家才是您最坚强的后盾。”
娘家才是她坚强的后盾?
施清如几乎要嗤笑出声,这话林妈妈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明明卖了她,还指着她傻不拉几的帮着数钱呢!
她问桃子:“那你是怎么回答林妈妈的?”
桃子道:“我说我一个丫头,当然什么都听主子的。林妈妈还待再说,那位公公已经在催了,她只得先离开了。”
施清如笑道:“你回答得很好,她有本事就自己来与我说。”
可惜别说林妈妈了,以后便是施延昌与张氏,只要她不愿意见,他们也休想再见到她!
施清如默了默,又问桃子:“银票和地契都还在你身上好好儿的呢?”
桃子忙点头:“都好好儿的,我这便拆下来给小姐。”说完背过身去,一阵窸窸窣窣后,把事先缝在贴身小衣上的银票和地契拆了下来,双手递给施清如。
却是施清如知道她一旦顺利留在都督府后,施延昌与张氏肯定会想着拿捏她,那许诺给她的银票和庄子只怕也再难到她手里了,就说眼下她不要玉秀水秀一事,他们岂肯甘心?
所以昨晚便让桃子把施延昌给的一千两的银票和张氏之前给的地契缝在了身上,那可是施延昌当年侵吞下的她外祖父母和娘亲的积蓄,当然必须给她吐出来!
施清如便把银票和地契都收好了,方与桃子道:“这屋子挺大的,你挑一间住吧,以后便不用跟我住一间屋子,只能睡在脚踏上了。”
她倒是说过让桃子跟她睡一张床,她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桃子见撷芳阁的确很大,屋子也多,便也不与施清如客气了,强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小姐了,从此以后,我也是有自己房间的人了呢。”
主仆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有小太监送了热水热茶热饭来。
施清如先由桃子服侍着梳洗了一番,才坐到了桌前,因见饭菜很是丰盛,便叫了桃子一道坐下吃,“我可吃不了这么多,一个人吃饭也没劲儿。”
桃子却是没什么胃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待施清如放了筷子,便也放了筷子,低声道:“小姐,您说您以后也自有主张,到底是什么主张呢?您好歹与我说说,我这心里真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施清如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说,想了想,道:“韩公公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都督府,也绝对比在施府好一百倍,所以你就安心服侍我,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即可,千万不要多想,也别自己吓自己,相信我,我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桃子见她说得郑重而笃定,这才心下稍安,道:“小姐不到五更就起来了,要不我服侍您睡一会儿吧?不管怎么说,都得先养足了精神。”
施清如的确有些累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先睡一觉吧。”
彼时林妈妈已回了施府,见到了施延昌与张氏,施延昌因想第一时间知道施清如有没有被选中,只早起去礼部衙门应了个卯,便随意指了个借口,赶回了家来。
不想施清如就真被选中了,夫妻两个霎时都是大喜过望。
一个想的是自己果然没看错清如那丫头,早早与她达成了共识,以后就等着飞黄腾达,把常宁伯府踩在脚下吧;一个则想的是女儿的亲事可算是稳了,她再不用为此事发愁,也不用担心女儿会继续蹉跎青春了。
半晌,还是张氏先从大喜中醒过了几分神来,轻咳了一声,问林妈妈:“那二小姐有带什么话儿给老爷和我吗?都督府又是怎么说的,我们几时可以给二小姐送服侍的人和二小姐的箱笼去。”
说完才发现林妈妈虽然一直在笑,笑容却透着那么几分勉强,心里下意识一紧。
林妈妈见不但张氏,施延昌也定定看向了自己,忙笑道:“二小姐没带什么话儿给老爷和太太,想是一时忙乱间,顾不上吧?我把二小姐送到后,便与二小姐分开了,后边儿的情形实在一无所知,不过……不过都督府的公公说了,都督府不缺人,让我们不用再送人去服侍二小姐了,便是箱笼,也愿意送就送,不愿意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小姐既已是韩公公的人,都督府自然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她。”
这话一出,施延昌与张氏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都督府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
多养少养两个丫头,于都督府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分别,除非是那死丫头自己说不用他们再送人去给她的,可她之前明明答应得好好儿的,居然前脚才进了都督府,后脚便翻脸不认人了!
那时日一长,等她在都督府站稳了脚跟后,她岂非越发要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越发要狂上天了?
张氏便看向了施延昌,“老爷怎么说?”
心里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死丫头竟然刚过了河就想拆桥,嬿儿的亲事不会因此又生变故吧?
施延昌心里的火一点不比张氏少,好歹还能勉强压得住,道:“韩公公和东厂的人多疑是出了名的,不愿我们再送人去服侍清如也算在情理之中,谁知道我们送去的人靠不靠得住呢?倒不如直接不许我们送去,从根子上防微杜渐的好,太太且别多想。”
张氏闻言,眉头稍松,“这也有可能,那我们就不送人去了?”
施延昌“嗯”了一声,“那就先别送了,不过箱笼却是要送去的。我们又不是卖女儿,以后还要常来常往,四时八节也要接了清如回来的,也免得韩公公以为我们跟清如不亲近,清如是没有娘家的人呢。”
就算真是那死丫头不让他们再送人去服侍她的又如何,难道这就能切断她和娘家的关系,就能改变她是他女儿的事实了?回头他照样打发人去见她,照样能让她听话,除非她不想给她娘正名,不想让祝家香火永继了!
张氏一下子明白了施延昌的意思,点头道:“老爷说得有理,那我待会儿就带着林妈妈,好生给清如收拾了箱笼,最好今儿就给她送去,也省得她不方便。”
死丫头可不是真正嫁人,也是肉眼看得见没有未来的,就不信她会蠢到自断后路,大家且走着瞧吧!
张氏这般一想,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再想到柳愚可是事先便等于是明说的许出了东厂的好处的,如今选中了他们家的人,自然也不会变卦,那她大哥市舶司使的缺,还有施延昌的擢升便已堪称板上钉钉,不会有变故了,大家也算是都得偿所愿了……心里便又好受了几分。
只是等到她带着林妈妈到听雨楼给施清如收拾箱笼,发现遍寻不着她那日给她的地契,还有施延昌背着她、自以为她不知道给施清如的一千两银票时,还是没忍住砸了一个茶盅。
施清如睡了一觉起来,只觉神清气爽。
她刚穿好衣裳,小杜子来了,带了一对婆媳,给施清如打千儿行礼后笑道:“姑娘,这是范婆子,这是她儿媳,暂时先让她们服侍您,等采买了伶俐的丫头后,再让丫头来服侍您,您意下如何?”
都督府平日出入的不是太监,便是东厂那些粗糙的缇骑,总不能让小太监来服侍施清如吧?小杜子与柳愚商量来商量去,除了现买人,别无它法,可买人和调教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二人只得扒拉出了范婆子婆媳来,先让施清如使唤着。
前世也是范婆子婆媳先服侍了施清如一段时间的,也算施清如的老熟人了,她自然不会拒绝,笑道:“其实我身边有桃子服侍尽够了,不过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能得范妈妈和范嫂子服侍,也能事半功倍,那就辛苦二位了。”
范婆子忙赔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奴婢们万万不敢当。”
又带了儿媳给施清如磕头。
施清如忙让桃子扶了她们起来,又打了赏。
小杜子便让二人先退下了,方笑着问施清如:“姑娘可还习惯吗?饭菜可还合胃口?屋里可缺什么东西?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施清如笑着一一答了他:“很是习惯,饭菜都合胃口,屋里也不缺东西,小杜公公实在太周到了。”
小杜子圆圆的脸再次笑开了花儿,道:“对了姑娘,晚膳后我干爹要见您,您稍微准备一下,届时我会来接您的。”
韩公公要见自己?
施清如怔了一下,前世没有这一出啊,韩公公再见她已是在她进了提督府十几日后了,也没说旁的,只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学点儿什么东西……难道这一次,她可以早些去师父身边了?那就太好了!
她忙笑道:“那我晚上就等着小杜公公了。”
小杜子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行礼告退,向韩征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