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见常太医与小杜子都皱起了眉头,似着急,又似不赞同自己的话,忙摆手道:“师父,小杜子,你们别急,我没有钻牛角尖,就是觉着、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毕竟无论如何,那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选择自己的爹娘,以致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我缓缓就会好的,小杜子你继续说吧。”
固然因施宝如是张氏生的,她天然就恨屋及乌,可当初连施远施运她都能放他们一条生路了,自然也没想过要让施宝如与施迁死,可惜施宝如还是死得这般猝不及防,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常太医赶在小杜子之前又开了口,“那孩子的确看似无辜,可她既托生在张氏肚子里,既生来便有那样一对儿爹娘,便等于生来就有原罪;也正是因为有那样一对儿爹娘,她生来便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过的日子比这世上九成九人的日子都好。既享受了生为张氏之女的好处,自然也该承受因张氏罪恶所带来的代价与恶果,不然怎么会有因果报应之说呢?”
说完顿了顿,“现在缓过来了吗?”
施清如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缓过来,不过仍摆手道:“有师父这般悉心开导,已经好多了,您就别再为我担心了。小杜子,你继续说吧。”
小杜子点点头,见常太医不说话了,这才继续道:“张氏的小女儿断了气后,张氏又恨又痛,一直在诅咒激怒施老爷,说他有本事就把她和她儿子也杀了,说他……没种,之后又引出了张氏早就给施老爷下了绝育药之事……”
“啥?”
这回打断小杜子的是常太医,“张氏竟然如此狠绝,连给施延昌下绝育药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还真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呢!”
小杜子道:“据说是张氏生下她儿子后,就给施老爷下了药,当是不愿施老爷的庶子分薄了她儿子的家产去。不过她这也真是有够决绝的,就不怕她只有一个儿子,将来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后继无人,老无所依么?她好歹也要等再生一个儿子后,再给施老爷下药也不迟啊。”
施清如冷笑道:“又不是给施老爷下了药,张氏就不能再生了,她骨子里就没瞧起过施老爷,觉得对方卑贱,怎么可能愿意给他生孩子?倒不如一了百了的好。张氏还真是好生替我出了一口气!”
当初施延昌还自谓她将来必须靠着他过继儿子给祝家,才能让祝家的香火得以传承,谁曾想他自己先就已经断子绝孙了,从某种程度上说,施延昌还得感谢她才是呢。
不然他指不定一辈子都得被蒙在鼓里,至死都只能是个糊涂鬼了!
小杜子咂舌道:“张氏这份心性与果决,这世上多少男人尚且及不上啊,果然是女人一旦狠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施清如冷嗤一声,“那也得施家人先心术不正,拿着毒蛇当宝,指望天上白白掉馅儿饼,才给了张氏施展的机会与空间啊,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他们双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后来呢?”
小杜子道:“后来施老爷便要杀张氏,张氏的奶娘却挡在了她前面,说常宁伯有多疼妹妹与外甥,让施老爷同意她立刻回常宁伯府去。”
就把他听来的林妈妈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之后施老爷便同意那奶娘回常宁伯府去了,可惜回了常宁伯府一看,那边儿也正乱着……”
常宁伯府今日捡到张氏与常宁伯那些“情书”的人,便不止一个了。
从外院到内院,都有人捡到,捡到后因下人们大多不识字,好奇之下,少不得要找识字的人给看看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于是很快便有不少人知道了。
都是又慌又怕又忍不住八卦,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毕竟香艳事儿谁不爱听谁不爱议论?尤其还是主子的,还是自家伯爷与姑太太之间的兄妹禁忌不伦的香艳事儿,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更忍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了。
于是还没到午时,常宁伯府的下人里便十停人就有五停人知道此事了,当真是哪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连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以致世子夫人杨氏终于先察觉到了,她如今帮着虞夫人管家,本来家里大情小事也多瞒不过她的耳目,何况她跟前儿服侍之人众多,总各自有几个亲朋故旧,“欺上不瞒下”之下,终于有人禀到了她跟前儿。
杨氏立时又惊又怒又难以置信,忙派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去暗暗查证源头,却发现源头众多,最后送到她面前的那些情书也足足七八封,她只大略扫了两封,便已经满脸通红的再也看不下去了,心里简直羞恼愤怒到了极点。
那般不堪入目的信,她那老不修的公公和那下贱的姑母,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
连她都替他们臊得慌好吗!
但杨氏也知道此事决不能再扩散下去了,不然传到了外面去,当真是全家上下都不用出门见人了,甚至等到将来她的儿子长大了,都没有人家愿意给媳妇!
杨氏只得忙忙收好那些信,赶去了虞夫人的居所求见。
心里简直愤恨憋屈得恨不能死过去,丑事是他们做的,如今烂摊子却要她和婆婆来替他们收,简直恶心死个人了!
虞夫人听完杨氏满脸通红,吞吞吐吐说完的话,再看过她递上的那些信,当场便气得晕了过去。
唬得杨氏忙把才打发出去的下人只能又叫了进来,大家七手八脚的忙乱一通后,总算把虞夫人给救醒了过来。
还当虞夫人要大怒,不想她却满脸的平静,甚至连吩咐杨氏的声音也平静之至,“去把家里所有人都请齐到太夫人屋里,记住,是所有人!就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说,迟了只怕有抄家灭门之祸,让所有人都必须到,我随后就到,去吧!”
反弄得杨氏心里直打鼓,总觉得婆婆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可觑着她的脸色,又不敢多问,只得小声应了“是”,安排下人各处请人去了。
如此一刻钟的时间后,常宁伯府三房人,除了已出嫁的女儿,连同杨氏儿子一辈的几个小不点儿,上下二十几口便全都齐聚到了常宁伯太夫人屋里,自然,也包括常宁伯这个‘老不修’的始作俑者。
只常宁伯太夫人与常宁伯都有些不高兴,不明白虞夫人到底要干什么,弄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常宁伯因先就语气不善的问妻子,“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吓着母亲和孩子们?”
虞夫人却是看都不看他,直接冷声道:“我今日之所以把大家都请齐,是想请大家帮忙做个见证,我今日便要正式与伯爷和离了。和离之后,我便再不是常宁伯夫人,不是各位的儿媳、大嫂、大伯母、大伯祖母,从今日起,我便与常宁伯府再无任何瓜葛,还请各位记住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虽其时伯府的主子里也已不少人听到了传言,但不论是惊讶的、鄙夷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都没想到虞夫人会这般决绝的直接要和离,都以为她会为了伯府的体面名声,为了自己的儿女,胳膊折在袖里,无论如何先把事情给压下去。
常宁伯却因‘流言往往当事人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仍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先就勃然大怒,“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好好儿的说这些疯话做什么?也不怕气坏了母亲,不怕弟弟弟妹和小辈们笑话儿你!”
虞夫人冷然以对,“我是不是发疯自己心里很清楚,伯爷也马上就要清楚了!”
一面说,一面把杨氏转交给她的那些信都扔到了常宁伯脸上,“伯爷好好看清楚吧!”
待常宁伯才看了最上面的一张信纸两眼,已是遽然色变后,方冷冷的继续道:“相信大家伙儿心里其实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毕竟如今府里上下几百人,不知道的应当十中之一都不到了,我自然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对,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我们伯府的一家之主、顶梁柱,你们的父亲、伯父,竟然枉顾人伦纲常,与自己的庶妹,伯府那位大姑太太乱伦通奸多年,还生了两个孩子,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恶心之至!这样的人,我哪怕一个时辰,都不能再忍受他做我的丈夫,宁愿死,今日也一定要和离!”
虞夫人板正了一辈子,自问行得正坐得端了整整一辈子,到头来丈夫却就在伯府内,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与自己的庶妹通奸这么多年,甚至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于她来说,真是天都塌了。
不是因为丈夫背叛了她,让她觉得天塌了,早就是老夫老妻了,还能剩下几分情分?高门大户的所谓“恩爱夫妻”们,又有几对是真正恩爱情深的?
不过是关在一个大门里,各过各的日子罢了,早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了。
虞夫人的天是被恶心得塌了的。
那可是与自己同一个父亲的亲妹妹,她那所谓的丈夫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同样的,那也是身上与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亲兄长,张氏又是怎么做到承欢他身下,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
一想到二人以往就在伯府内苟合,一想到二人苟合了这么多年,而早年常宁伯还偶尔会歇到她屋里,到她屋里用膳,她帮着更衣什么的更是不在少数,她就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更恨不能洗掉自己身上一层皮!
再想到张氏当年携女大归之初,她还待她们母女处处体贴照拂,若不是因为张氏急于再嫁,她还会一直对她们母女好下去,虞夫人就更是恨不能时光能倒流,那时候便拼死也与常宁伯和离。
可惜时光终究不能倒流,她明白张氏当初急于再嫁的真正原因也明白得太迟了。
但正是因为她明白得太迟,时光也不能倒流,她才不能再委屈自己,恶心自己了,她今日哪怕是死,死前也必须和离,必须离开常宁伯府这个脏污龌龊的地方,死也要死在外头,死后只能做孤魂野鬼,也绝不能葬进常宁伯府的祖坟!
常宁伯光看虞夫人拍过来的信,已够心虚难堪了,那些信他明明收得那么好,连自己最心腹的小厮常随都不知道,虞氏是怎么知道,又是怎么落到了她手里的?
莫不是她监视自己?真是反了她了!
谁知道虞夫人还当众把他和张氏的事说了出来,口口声声要与他和离。
那可是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儿,当着庶弟弟妹们的面儿便罢了,甚至还当着那么多小辈的面儿,她简直就是疯了!
这下便不只是心虚难堪,更是恼羞成怒了,冲着虞夫人便怒吼道:“你疯了不成,说的都是些什么糊涂话儿,别说这些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当着母亲和小辈们的面儿说啊,你这样子,哪还有一点长辈和伯府当家主母的样子?杨氏,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人服侍你母亲回去好生歇着,再找个得道高僧来好生做一场法事,没见你母亲撞客着了,已是满嘴的胡言乱语了吗?”
杨氏闻言,却低着头,并没有上前。
就算已经铁证如山,她依然抱了一丝侥幸的希望,希望那些信都是假的,希望是她们误会了自己的公公和丈夫,希望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可惜常宁伯的反应让她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贼心虚”,这下还有什么好侥幸希望的,事实摆在眼前,根本不容任何的开脱与抵赖了!
那杨氏自然要站到自己婆婆一边,才不会理会常宁伯的吩咐。
常宁伯见杨氏竟敢不听自己的话,越发恼怒了,横眉怒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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