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果然守了施清如一整晚。
因为安神汤和常太医开的药的作用,施清如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中途只满脸痛苦的挣扎过一次,想是做了噩梦,让韩征抱着轻轻拍了一回,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回,“清如别怕,有我在,谁也休想再伤害你……乖乖的安心睡吧,睡醒了便什么都好了……”
也就很快平静了下来,又陷入了昏睡中,表情也变得安详了起来。
韩征却仍心痛难当,一直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的守着她,直到天亮以后,施清如悠悠醒了过来,他才惊觉自己浑身都麻了。
施清如睡了一夜起来后,气色情绪倒是都好了不少,见韩征眼圈下有淡淡的青影,胡茬也冒出了头,便知道他定然守了她一整夜,忙道:“我昨儿不是说了,我没事儿,让督主只管忙自己的,或是歇息去吗,怎么督主就不肯听呢?”
韩征见她恢复了不少,喜悦之下,哪还顾得上身体麻不麻的,笑道:“我没什么可忙的,也不累。倒是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犹豫了一下,又道,“舌头和喉咙呢,还痛吗?”
她方才说话时声音仍然沙哑、含混不清,就算老头儿昨儿给开的药是仙丹,才一剂药下去,显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的了。
施清如点了点头,“舌头和喉咙都好多了,是师父昨儿给我开了药吧?想来再吃几剂,忌口几日,也就能大好了,督主不必安心。倒是肚子还真有些饿了,督主让桃子或是采桑给我弄些吃的来吧。”
韩征忙道:“那你等着,我马上让她们弄去啊。”
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因脚麻,刚起身便是一个趔趄,好容易才稳住了。
就听得身后施清如又道:“督主让她们多弄一些吧,我知道你肯定也一直没吃东西。”
韩征不由心下一喜,清如仍然一如既往的关心他,昨儿看来真是他多虑了……忙笑着应了“好”,往外去了。
施清如这才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其实天还没亮时,就已经醒了,可一想到昨日那糟糕至极的经历,想到当时的恶心痛苦与绝望,她就一点也不想醒来,只想继续睡下去。
那便什么都可以不用想,也不用面对明显一直守着她的韩征了。
但她又怎么可能一直睡下去?
逃避从来便不能解决问题。
她也不忍韩征一直那般劳累,一直那般心痛自责愧疚,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亟等着他们去做的事更是不知凡几,能让她和他难过悲愤的时间,只有过去的这一夜而已。
她还有司药局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哪怕她已经再不想踏进皇宫那个全天下最华丽、也最让人窒息的地方一步,她却依然不想放弃自己一手建立起来,好容易才有了如今规模,走上了正轨的司药局,不想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督主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甚至说他一个人肩负着大周万千百姓的安居乐业都毫不夸张,何况他也有自己的志向与抱负,有自己的责任与规划,她怎么能让他就这样一直守着自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所以施清如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就当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吧,等时间一长,她自然也就能忘得干干净净了!
韩征很快去而复返了,远远的就见施清如闭着眼睛,一脸的痛苦之色,却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立时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不见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清如的看起来恢复了不少,都是装出来为了让他宽心的。
也是,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儿来说,都是糟糕恶心透顶的经历,她怎么可能短短一夜,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忘记了?她只是把痛苦都压在了心底而已。
韩征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上前与施清如道:“桃子一直给你煨着清粥的,马上就可以送到,我要了一碗鸡汤面,等陪着你吃完后,我便回去更衣梳洗,然后忙我自己的去了,这样你总不会再觉着我不听话了吧?”
一面说,一面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施清如任他握了片刻,便假借咳嗽揉脖子的动作,把手自他手里给抽了出去,然后很自然放进了被子里,才笑道:“督主这样就对了,本来我也没事,打算今儿歇一日后,明儿便继续进宫忙我的去了,司药局可离不得我,司礼监和东厂,乃至整个朝廷,可就更离不得督主了。”
韩征眼神一黯。
原来真不是他多虑了,清如待他的确疏离了,甚至不愿再与他有任何身体的接触,看来昨儿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远比他想象的更大……可眼下他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能慢慢的冲淡一切了。
很快桃子和采桑便送了清粥汤面来,二婢也都一脸的憔悴,但因施清如的醒来与好转,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韩征很想喂施清如的,他这会儿真是巴不得能为她做一切自己能做的。
考虑到她如今只怕与任何一个男人有任何的身体接触都受不了,终究只能作罢,待桃子开始喂她后,自己也低头吃起面来。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面,施清如催他了,“面也吃完了,督主忙你的去吧,有桃子和采桑陪着我就够了。”
韩征无法,只得再次叮嘱完她千万好好休息,好好吃药,不许胡思乱想后,又叮嘱了桃子采桑一通,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小杜子正在外面焦急的转圈圈,是既想进去催韩征走了,又不忍心进去,想让他能再多陪施清如一会儿。
不想一抬头,就见他大步出来了,忙迎上前道:“干爹,姑娘没事儿了吧?那干爹现在能进宫了吗,柳哥已打发人来催请过几次了。”
韩征面无表情道:“姑娘已经醒了,先回府,等本督梳洗更衣过了,再进宫不迟。”
一面说,一面已大步往外走。
小杜子忙跟了上去。
一时回到都督府,韩征梳洗完,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后,便带着小杜子,坐车进了宫去。
却是刚过了太和门,就见柳愚急匆匆迎了上来,顾不得行礼,柳愚先就附耳与韩征道:“督主,皇上已经醒了,刚回了乾元殿去,看起来就很不高兴的样子,让属下尽快传您见驾,只怕……”
韩征微一挑眉,“不是说不到今儿中午醒不过来吗,怎么提前了?”
柳愚声音更低了:“昨晚皇上只幸了那宫女两次,便昏睡过去了,早上醒来后,因见那宫女娇媚可人,本来还想梅开三度的,不想却是……力不从心,一怒之下,便把那宫女踹下了床,摆驾回了乾元殿。”
“那他在春禧殿都是怎么与那两位婕妤新宠双宿双飞的?”韩征一面说,一面已举步往乾元殿所在的方向走去,“吃那些……东西?”
柳愚忙跟上,“倒是没听说皇上吃那些东西,总得有人替他弄去吧?那便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属下一直没听说,多半是那两位陈婕妤使了什么手段,让皇上无知无觉的将东西吃了下去也未可知,不然他一贯爱惜龙体,自己吃的可能性应当不大。昨儿皇后……邓氏又是通过熏香的手段来算计的皇上,到底及不上直接将东西吃下去威力更强,效力更久,哪怕属下后来又悄悄儿点了加倍剂量的熏香,也差得远,所以才会……”
韩征“嗯”了一声,“这也怪不得你,四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还能指望跟二十出头的人一样不成?给邓氏那贱妇办事的人可都找到了?”
柳愚点头:“都找到了,一共三个,请督主示下如何发落?”
韩征冷冷道:“都送到东厂去,不是新近发明的几种刑具都还没试过吗,正好拿他们来试,但别轻易试死了,让他们好歹也得再多活一个月。”
柳愚应了“是”,又听韩征问:“从昨儿到如今,没有走漏任何风声吧?”
忙道:“消息一直被封锁在凤仪殿以内,御前的人也已换过一批了,另一批等回头再寻了由头换掉,督主只管放心。”
韩征遂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
二人被簇拥着,很快抵达了乾元殿。
让御前的人替自己通传后,韩征便等在殿外,好在只等了片刻,隆庆帝便传他进去了。
韩征遂整了整衣冠,从容进了乾元殿,见到了隆庆帝,“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隆庆帝眼圈发青,双目浑浊,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韩征一拜下,便叫了他起来。
而是死死盯了他半晌,才终于沉声开了口:“韩征,朕这几年万事不管,竟致昨日才知道,原来如今大周除了朕这个皇帝、万岁以外,竟然还有另一位‘立皇帝’、‘九千岁’,朕还真是有够孤陋寡闻的。你自来消息灵通,知道那一位‘立皇帝’、‘九千岁’说的是谁吗?”
韩征脸上却并没有如隆庆帝预料的那般,有丝毫的慌乱或是心虚,仍然一脸的从容冷静,“禀皇上,臣知道那些人说的正是臣,毕竟臣深受皇恩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同样,东厂打击起那些个不臣不法之人来,自来毫不留情也是事实。他们都深恨于臣与东厂,却因皇上信重臣,奈何不得臣,便只能给臣编排这些诛心的诨号,以期有朝一日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自然也就能达到离间皇上与臣的目的,让皇上降罪于臣。如此他们便既能报仇解恨,也因没有了臣与东厂时刻代皇上监视震慑着他们,又能横行无忌,为所欲为了,还请皇上明鉴。”
隆庆帝想到自韩征掌了东厂以来,的确整个朝廷都肃清了不少;
他能有这几年的清净日子过,也都是因为有韩征替他把该他做的事、该他批的折子都给他做了批了,他才能真有几分当皇帝只管高卧着,随心所欲的感觉。
不像之前,凡事他都得自己来,一忙起来,御书房的灯亮到三更,到不了五更,又得接着亮起来也是常事,以致他都一度怀疑过自己当这个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就是为了让自己每日都劳心劳力的累个半死么?
可有了韩征后,他便再不用那么忙累,不用再日日劳心劳力了,而且韩征手里的权柄都是他给他的,他既然能给他,自然也就能收回来,——这样一个无家无后的太监他用起来都不放心了,满朝文武他还能用谁?
所谓“下君者,用己之力;中君者,用人之能;上君者,用人之智”。
当‘下君’太累,当‘上君’他又自问没那个本事能耐,便是秦皇汉武,尚且不敢就自夸是上君,生平的功过是非,且得留得后人评说,何况他乎?
能当一个‘中君’,用能人之力量,代自己管好大周,已经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对不起自己了,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隆庆帝这般一想,脸上的表情便不自觉缓和了几分,却仍没叫韩征起来,只淡淡又道:“这么说来,都是朕冤枉你了?”
韩征忙道:“皇上言重了,臣万万不敢如是想。臣深知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承蒙皇恩浩荡,因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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