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宫里随莹妃娘娘一起居住,不知皇后娘娘可会允准?”
月桂也是微微扬了扬眉,不过随即又只是圆融的微笑,“淳主子的话儿,奴才记下来了,回头必定代为回禀皇后主子。还请淳主子别急,静待皇后主子定夺就是。”
月桂按住心底的冷意,说完就要行礼告退。
宫里的女子太监们都是天生一张笑面,对着所有的主子都是这样一副浅浅含笑的模样,叫人看着喜庆,全都挑不出毛病来;却也因此,叫人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喜怒哀乐来,便也更无法从中去窥测他们本主儿的意思来。
其中最了得的,当属宫殿监五品大太监吉祥,那真真儿是修到了骨髓里了。
故此淳贵人此时对着月桂一张笑脸,反倒心下是越发没底的。
“哎,桂姑娘你等等。”淳贵人却有些着急,忍不住伸手拽住了月桂的手臂。
月桂不解地抬眸望过来。
淳贵人有些尴尬,左右望望,见宫墙夹道间并无闲杂人等走过,这才红着脸道,“烦劳姑娘转告主子娘娘,小妾想要挪去延禧宫与莹妃娘娘同住,是想着若能与莹妃娘娘朝夕相处,便能更多聆受莹妃娘娘的教诲……”
月桂又看了淳贵人一眼,面上依旧是圆融的浅浅笑意,“淳主子放心,淳主子的话儿,奴才依样儿全都记下来了。”
淳贵人压住心下的忐忑,便也只得松了手去。
一切,都要看这位月桂姑娘会如何回禀,又归根结底都要看皇后娘娘是如何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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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入内,将这话转奏给了廿廿。
廿廿垂首细细翻看着绵恺这几日来的一摞小楷,一边听着。
月桂转奏完了,忍不住叹口气,“这淳贵人竟也是个没眼色的不成?倒可惜了皇上给她的封号。”
初入宫时,各位贵人有得封号的,也有如安贵人这样的压根儿就没有封号的。在有封号的几个里头,倒是以“淳”、“信”二字最有品性上的褒奖之意,为最好的。
可是信贵人虽说忠心于廿廿,可是却失之于心急。
而这位淳贵人,这回却这样明目张胆地投靠了莹妃去,还哪里“淳”了?纯净与质朴,在这一刻都已经离她远去了吧?
封号虽说是礼部拟好的,奏请皇上圈定,而非皇上亲自赏的,可是好歹皇上也要从礼部奏请的三个字里来选一个,也能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和心思。
难道说,皇上这回竟是将两位贵人都看走眼了不成?倒白瞎了两个这么好的封号去。
廿廿却没急着说话,只静静地将大字看完,抬眸看了月桂一眼,“你可知,我为何会某一日只看绵恺大字,某一日却只看小楷,却从不将两种字儿合在同一日里来看?”
月桂轻轻咬了咬唇,遂摇了摇头。
廿廿淡淡而笑,“看他写大字,看的是他的意志坚定与否。写大字时,若意志不坚定的,便只是一横一竖,中间都会有笔意凝滞、不能一气连贯之处。若不能气定的,定写不好大字。”
“而小楷,看得是他的耐心。如此指甲盖大小,又这么多笔画,他若有半点的不耐烦,便会写成黑乌乌一团,必定分不清横竖撇捺去了。”
月桂恍然,忙道,“主子这是分别从大处与小处着眼,看的是三阿哥性子的不同方面。写大字时候的气定,便如做大事时候的格局和胸怀;写小楷时候的神闲,便如做小事之时的谨慎耐心……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却又不能混同。”
廿廿满意而笑,“看一个人的性子,便是这该大则大,该小则小,不能以一时一事而论。”
月桂点头,“故此信贵人的事,第一回是功,第二回才是过了。所谓过犹不及,可能从大处来说,她的方向是好的;可是从小处来说,她则有些不知分寸了。”
廿廿这才轻轻捏了捏月桂的手,“所以,且先别急着下结论,且再瞧着淳贵人二三事去。我若此时就急了,就设法整治了那淳贵人去,那我哪里还是皇后,我又与莹妃还有什么区别了?”
月桂释然,松了一口气道,“是奴才方才心急了。”
廿廿点头,“以后随着后宫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事儿自也会跟着越来越多,人心更是各个方向都有。这一回便对咱们来说,都是个历练,是好事。”
月桂点头,“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廿廿静静抬眸,“你这就叫太监去传话,说我准了,她即刻就可以开始准备挪动。若有任何所需的,知会内务府就是。”
“此外,你明儿再亲自过去一趟,转告她,就说我说的,她虽年轻却懂事,知道为我分忧,我心下十分欣慰。”
廿廿想想,随手将炕几上一方锭子墨拿了递给月桂,“明儿你去时,就将这个赏她了。”
月桂忙道,“这陈年锭子墨,是给三阿哥留着配药使的啊……主子要赏锭子墨,尽管拿旁的就是,那还不有的是么?”
这陈年的锭子墨,不是用来写字的,而是因其为陈年的墨炭,可入药,外用可金疮止血。故此廿廿为了绵恺,身边儿倒是常存着几块好的。
宫里不缺锭子墨,什么好的都有,这陈年可入药的锭子墨倒不易得,这么随便赏了,倒可惜了。
“她必定不知道主子这陈年锭子墨是做什么用的,或许在她看来不过只是一块普通的墨而已,倒糟践了。”
廿廿浅浅一笑,“无妨,就拿着个去赏她吧。此外,这锭子墨在咱们这儿的用途,你也一个字儿都不必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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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皇上下旨:“以故克勤郡王雅郎阿孙四品宗室尚格,袭爵。”
雅郎阿是第十任多罗克勤郡王,就是冲撞廿廿轿辇的恒谨的父亲。恒谨是雅郎阿的第三子,为侧室所出;而恒谨之所以能以侧室所出第三子的身份袭爵,是因为他上头两位嫡室所出的兄长都死在他前头了。
这次袭爵的尚格,乃是恒谨二哥恒元之子。
这便是说,皇上将克勤郡王这顶王帽,转给了另外一个房头去。皇上这便是不仅革了恒谨的王爵,更褫夺了他的儿孙们袭爵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