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言休息的那两天,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山里的伙食居然格外好,好到让八个大男生几乎是泪流满面。他们一边吃着肉一边感慨着:“邵言的肩膀伤得值得啊,我就知道多给他拨点红烧肉是有回报的。”
虽然训练艰苦,但苦中作乐,也是他们需要学习的本事之一。
邵言躺在专门的帐篷里睡了两天,他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睡过如此好觉。原来在极度疲乏之后,只是躺在那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半梦半醒之间,邵言总觉得自己会嗅到一种熟悉的香味。那种香味区别于香水,好像是某人身上的味道。每次他快要想到答案的时候,就忍不住陷入深眠,什么都记不得了。等他醒来,他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其实也不是幻觉。每次等他休息的时候,谢欣可总会偷偷溜到帐篷里看看他的情况。确认他恢复得不错,这才离开。
谢欣可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对他网开一面,反正心里怎么想的,她就怎么做了。
在邵言归队前,军医给了他一对护肩。邵言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除了我大家都没有,不太公平吧?”
“这是谢教官特地给你买来的,说是要你好好保护肩膀,不能在这时候就变成了残疾。”
听到“谢教官”这三个字,邵言忍不住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明明也没做贼,但听到谢欣可,他就觉得莫名心虚。
想到那天她扔来的胸衣,就已经让邵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不仅仅是邵言,现在是整个刑天小队的队员看到谢欣可便呈扇形绕开的趋势,每个人对她几乎是毕恭毕敬,生怕她一时兴起,又扔过来一个惊世骇俗的不定时炸弹。
他们从某一方面终于明白了曾祺选择谢欣可的意图。八个人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可这些都是自以为是。当他们遇到谢欣可的那一瞬间,便知道了这个地球上还有一个真正的“无所不能”。
她以摧枯拉朽之势,无所不能地摧垮他们的三观,一次又一次。
队员们以为那次胸衣事件大概是极限了,可随之而来的训练,则真正让他们感受到了什么叫差距。
正式训练开始,早上障碍越野,下午打靶训练,晚上还要进行外语和枪械基本知识课程。这是每日雷打不动的训练项目,间或还要穿插走山路、泡冷水、抬木桩、徒手攀岩等一系列循序渐进的项目。
据说这样的课程安排是为了照顾他们,免得一上来太猛,搞得大家全部遣回原籍部队。
他们所接受的障碍越野不是普通项目,他们的训练带着炮火隆隆,仿佛亲临战场穿越火线。
第一把示范是谢欣可来做。女人一身作战服,头发高高竖起,她站在原地活动身体。等她热身完毕,曾祺便宣布开始。
谢欣可三两步冲了出去,人人只看到她矫健的身姿,却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她是怎么跑得这么快,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两米高的木板横亘在不远处,谢欣可借力一跃而上,身形优美像是舞蹈。接着,她攀上独木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了长桥。
在泥地里匍匐前进更是可怕了。她的手脚灵活,身体柔韧,他们都没看清楚谢欣可的动作,就发现她已经爬过了一半的障碍,接下来的一半路程简直像是喝水一般轻松。
而且全程都伴随着炮火声响,钻过窄洞时上方还有燃烧的火焰。但谢欣可仿佛看不到也听不到这些干扰人的东西,她的视线里只有终点。
她跳入三米的深坑,游过污水渠,手脚并用翻过了泥泞湿滑的土墙。
此时,刑天小队的队员表情统一,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巴微张,完全看入了神。
最后一个挑战,就是六层楼下降。谢欣可迅速爬到楼上,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接着干脆利落地将防护绳索和八字环扣在了自己的身上,接着反身坐下,几次蹬墙,顺利回到了地面。
计时的也是一位特种兵,曾经在曾祺手下受训过。他看了看谢欣可的总耗时,忍不住揉了揉眼,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吧,比我当年还要快五秒,这人是怪物吗?”
听到这话,谢欣可忍不住转过头去冲他笑了笑。她伸出右手摆了摆自己的食指:“这是我按照你们的标准动作来做的。如果按我平日的习惯来,速度还能提高。但是曾祺不许,他要我做的是示范,不是个人表演秀。比如刚刚的下降,如果按我的来,我会利用倒立下来,毕竟那样速度更快,也更利于发现敌人,在战场上不容易受到狙击。”
说话时,女人的神态专注,那样的手势和表情,真的是一脸高傲,如同女王一般。
刑天小队的队员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此时,邵言只是死死地看住谢欣可,他总觉得这样的姿态和动作,他仿佛在哪里看过一样。
但到底是在哪里看过的,一时半会儿,邵言又想不起来。可是那种古怪的熟悉感,实在是让他很揪心。
轮到刑天小队例行训练时,全队人员已然被刚刚的谢欣可所震慑,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和她创下的成绩比肩。看到大家这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曾祺背过身,忍不住笑了。
站在一边的谢欣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她看着男人明显上扬的嘴角和带着好看弧度的眼睛,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么多天来为了训练,曾祺一直把自己绷得紧紧的。大多数时候他所说的那些刻薄话,也是为了激励起士兵们的斗志。
很多人都误解了曾祺,认为他要求过于严苛,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其实那是因为曾祺深刻了解到战场的残酷性,为了能够让他们日后上战场能够存活下来,这样强度的训练是不可缺少的。
教官们可以心软,但上到战场,敌人是不会心软的。
曾祺承受了多少压力,谢欣可觉得,外人无从得知。
今日见到他终于笑了出来,谢欣可忍不住问:“怎么,今天不演黑面神,改路线了?”
“看到他们那副模样,我突然觉得你的存在是很有作用的。而且之前没有告诉他们你的身份,是正确的选择。”曾祺说。
因为不清楚,自然就不会被她曾经的荣誉吓到。她不是高山仰止,此刻只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教官。他们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会突破极限,说不定能够获得意料之外的成效。
“让他们试试吧,我还有点期待他们的表现呢。”谢欣可说。
曾祺昂了下下巴,那个拿着秒表的士兵点了点头。他拿出发令枪,对着刑天小队的队员说:“准备了啊。”
枪声响起,队员冲出。谢欣可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邵言身上,她暗自想着,这样的障碍跑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毕竟他练过跑酷,又在军营中训练过一段时间。
果然如她所料,邵言是所有人中适应得最好的。他健步如飞,所有的障碍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而且谢欣可仔细观察,发现男生在观看她的示范时还是下了功夫的。那个两米高的木板,他上攀的动作便是使用了和她一样的方式。
看着看着,谢欣可恍然大悟。怪不得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觉得邵言的姿势有些眼熟,原来他的不少动作都是和她一模一样的。
邵言对她说过,他很喜欢Xin。现在看来,的确不假。邵言确实是她的粉丝。
但这个时候谢欣可又有些担心起来,即便她现在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但时间长了,只怕还是要暴露身份。
毕竟她是不可能在训练中隐藏自己的身手啊。
一时间,谢欣可有点发愁。说出身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如果被邵言拆穿,她不知道邵言的心情会是怎样。
男生看起来简单,可谢欣可觉得他还是有一份细腻和敏感藏在其中。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她很在乎邵言的想法。
正在谢欣可胡思乱想的时候,邵言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到六楼下降时,他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倒立的姿势。
曾祺有些诧异,他观察到邵言的姿势标准,速度极快。
邵言一落地,秒表按下。士兵唱读时间,居然在优秀标准。
第二名第三名迅速产生,等到最后一人抵达六楼下降处,那人居然一反常态抱住了栏杆,死活也不肯下来。
队员们都在下面大喊:“杨子健,你下来啊,快跳下来,没事的!”
抱着栏杆的杨子健拼命往后缩,他扭过头不敢看下方,只是大声喊:“这里太高了,我下不来。我受不了,我恐高!”
他浑身颤抖,像是对这样的高度有一种天然的抵触。站在下面的队员心里着急,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除了鼓励,他们也无能为力。
这时,邵言突然离开,他又跑回了楼上。他戴上手套,身上没有拴保险绳等各种防护措施。他拉着杨子健的胳膊,说:“来,我们一起。”
杨子健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你看,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为了跟你证明,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安全抵达地面。恐惧这种东西,都是假象。”邵言说。
谢欣可在下面看着,她听不到邵言说了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到,可能是一些鼓励性质的话语。站在她身边的姜维、顾勇等人对着上面大喊:“子健下来,不要怕,我们都在下面。”
曾祺“啧”了一声,他举着喇叭对上面喊:“不行就算了,你淘汰了。”
说完此话,曾祺便带着他的部队离开了。站在原地的只剩下刑天小队的队员和谢欣可。
曾祺的话是圣旨,此话一出,杨子健知道,他完了。
二十岁的大男生站在六层楼上失声痛哭。他的哀号仿佛受伤的野兽,听得人心神巨震。谢欣可站在下面,看着上面的两个人,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队员们纷纷往上跑去,他们围在杨子健身边安慰他,但这样的话语,对于杨子健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被判定失败的人,没有挽回的余地。
谢欣可看不下去,她转身准备离去,听到杨子健的一声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我会恐高,为什么!”
他们都说,特种兵训练是地狱,这个地方是野兽营,不是人类该待的地方。谢欣可也听过队员们丧气时候的抱怨。他们总说:“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早就想退出了,快把我淘汰吧,我想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这样的抱怨谢欣可每一天都会听到,但是她没有看到留下来的这几个人主动选择退出。他们咬牙坚持,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他们的辛苦谢欣可看在眼里,有时候她都想给他们安慰,但是这是没有用的。
训练残酷,战场更残酷。她不能心软。
可谢欣可不明白的是:如果他们都说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还要如此撕心裂肺地哭喊?
杨子健离开的那一夜,整个队里气氛很低迷,每个人都闷闷不乐,七个正值壮年的大男生,累了一天,居然连饭也吃不下去。
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痛苦,最后还是要分离。几人心里很不好受。
谢欣可惯常面对分离。曾经在Mystery的时候,每周都要经历一次考核,考核不合格就要成为后补队员。为了不坐冷板凳,每个人都有很强大的竞争意识。
极限运动本来就已经很挑战神经,这种残酷的商业运转模式更是让人压力颇大。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的付出和回报呈现绝对的正比。社团有完善的医疗,高昂的保险,甚至还有丰厚的工资。
这样的环境,自然让一众人值得拼搏。
但谢欣可看到这几个士兵,心里却有点异样的感受。一时间,她居然不知道他们求的是什么。
荣誉?金钱?
即便要追求这些,待在这里,也不是上策。可他们的咬牙坚持,就是为了待在这里。甚至有人高喊道:“我死也要死在特种兵训练营。”
这些话,让谢欣可十分震撼。
深夜时候,谢欣可有点睡不着。她从床上坐起来,窗户没有窗帘。山里的空气很好,没有那么大的污染。深夜时候抬头看天,几乎能看到银河。
这时,谢欣可看到从窗边倾泻出白色如霜的月光,那样的亮,照得她睡意全无。
反正都醒了,谢欣可干脆披了件衣服起身,打算出门走走。
夜风习习,凉得让人发抖。谢欣可想,还好作战服够厚,裹在身上十分温暖。她踏出小木屋,站哨的士兵向她打了招呼。
“谢教官,你不睡觉吗?”
“有点睡不着,出来走走。”谢欣可说。
“别走出营地。老乡说山里情况复杂,这里还有没开发的地带,说不定有什么不好对付的野生动物。”
纵然她的能力让众人惊叹,可大家还是习惯性把她看作一个女人。要她小心,也是好心。
谢欣可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我不会走出营地了,我就在这边走走。”
不知不觉,谢欣可走到了刑天小队队员所在的小木屋前。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背靠木门,双手揣在口袋里。
单凭身形,谢欣可认得出来,那人是邵言。
她走过去,邵言转头看了过来。他先是一愣,回过神来这才喊了一句:“谢教官。”
“怎么还不睡?”谢欣可问。
“你不也一样吗?”邵言说。
“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我白天不用训练,想去睡觉可以跟曾祺打个招呼。你们是不行的。”谢欣可笑着说。
星光下的谢欣可更显温柔,她的微笑在夜色的映衬下十分迷人。邵言看着看着,一时间居然忘记自己在烦恼些什么。
“嗯,一会儿就去。”邵言回答。
“那……我们坐在这里聊会儿天?”谢欣可试探性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邵言将自己的外套除掉,铺在地上。谢欣可不解,邵言指了指地面:“夜里凉,你坐这儿。”
看着他的短袖,谢欣可问:“山风很凉的,你不冷吗?”
“还好,我是男人。”邵言说。
他鲜少这么一板一眼地说话,语气还这么认真。谢欣可想,可能是因为她上次说他是小孩儿,邵言不乐意了。
“嗯,嗯,男人。”
谢欣可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邵言声音更沉:“谢教官,我们只比你小上三四岁,不是小孩儿了。你也要有点防范意识,毕竟男女有别。”
看样子,邵言还在为上次她把胸衣递给他的事情耿耿于怀。谢欣可向他解释:“不是,在特殊时候,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利用。你不要因为那是女性用品所以觉得害羞。你看,在战场上……”
她还准备举几个例子,邵言立马红着脸将其打断:“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啊,那是我误会了。”谢欣可说。
两人间一阵沉默,邵言看着她那双黑眸,心里暗叹一声。他觉得,这个女人虽然比他大上几岁,但心性实在是太单纯了。她好像认为全世界都是好人似的。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对谢欣可说:“你……下次不要随便让异性进你的房间。”
“我没有随便让异性进入我的房间啊,只有你和曾祺来过而已。别人可是半步都不让进的。”
说话时,谢欣可双手托腮,一双黑眸格外澄澈。凑得近了,邵言甚至看到了她眼底的星光。
他居然为谢欣可的回答暗自高兴起来。
她和邵言认得的女生都不一样。谢欣可坦诚直率,伶牙俐齿,而且她从没把自己当女生看过。有一次负重越野十公里,杜嘉树抱怨了一句:“你们都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做?”
听到这话,谢欣可当即就找了个和他们肩上重量相当的背囊。接着她背了把枪,跑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谢欣可并不仅仅是在一开始才跑在队伍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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