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如何对她。
这庙堂斗争向来艰险,一着不慎便是满门抄斩,没有人能一辈子风光荣华,更何况她不是个会收敛的性子,将来怕是会吃大亏。别说将来了,如今便已如此,只不过一时没看顾到,便落得个浑身是血的下场。
他不知她又在谋划什么,但再一次将自己置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叫他后怕之余,还生出一股深深的气恼,可气恼又有什么用,人已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除了心疼也生不出旁的什么情绪来了。
她素来有主见,又争强好胜、不肯服输,只要是认定的事就是头破血流也会一往直前,若是用强逼得她一时低头,只怕口服心不服,后面会生出更多事情来;可若是好言相劝,她又未必会真的听进去。
如此深思,竟发现她是软硬都不肯吃的,叫人头疼得很。
大司寇连夜就上呈了行刺的线索和证物,天子遇刺这样的大事,他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陛下,这是臣搜查行刺现场发现的,臣不敢妄下定论,还望陛下定夺。”
他跪在地上,一柄剑被高举头顶,寒光凛冽,剑身上甚至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和曦拿起剑柄,细细打量剑身。
“兵器一向由夏官府统一锻造,民间不得私铸。这把剑剑身流光电照、寒光摄目、精工巧艺,夏官府搜罗了天下铸剑名师,民间私坊岂能锻造得出?”
大司寇道:“臣亦是如此怀疑,只是不敢断定。”
“不敢断定?”和曦将剑轻轻一转,便有利光反射,照到地面上,宛如一面镜子。他猛地将剑往地上狠狠一摔,厉声道,“他师忝早已包藏祸心!还有什么不敢断定的!这是弑君谋逆!立刻、派人把大司马府包围!师氏九族全部抓进刑狱!如若反抗,就地诛杀
!”
大司寇身体下意识地绷直了,立刻应是。
“你叫上张复希,再传朕的旨意,抽调新兵营三万、和禁卫营的人同你一起去,务必要一举擒获师氏一族,尤其是师忝,不能让师氏的人跑了。”
“是!”
大司寇和张复希带着新兵营和禁卫营的人团团围住大司马府的时候,这个世代宣誓效忠天子的门阀世家,终于露出了隐藏最深的獠牙。
夜,星月无光。
大司寇拨开层层护卫,望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无数死士,冷冷地一笑:“大司马,这是什么?”
大司马被死士们护在中央,家眷们全都被集中起来由护卫们保护着,准备殊死一搏。
“想不到我师氏一族世代忠心耿耿,竟落得如此下场!心寒!天子小儿!愚蠢至极!当年若非我一力支持,他哪里来的天子之位!如今居然让一个女子参与朝政,还杀了我的爱儿!此等大仇!不共戴天大虞之亡、指日可待!”
“师忝!你包藏祸心,私豢死士、刺杀天子、结党营私、贪墨渎职、谋逆犯上!条条状状皆是死罪,陛下仁厚,只将你师氏一族全部下狱,你若是缴械投降,本官自会向陛下求情,饶你家眷;你若是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官无情,就地诛杀了!”
烛火剧烈地跳动,迎面而来的风带来肃杀之气,大司马一剑拔出,寒光冷冽地反射着他的怒容,“左右天子小儿已容不得我,我也无需忍耐!自古成王败寇,我师忝就在此举事!所有人杀出去!待我登基为王,全部封公拜相!”
大司寇容色厉变,“乱臣贼子,全部就地诛杀!”
偌大一条玄武街,以大司马府为中心,一下子明火执仗地交战起来,鲜血和着刀光剑影,将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生生撕开一条通向地狱的豁口……
与此同时,文薇和姬桓没说几句话,门外忽然传来动静,对方脚步声不重,但是姬桓和文薇全都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好!陛下回来了!”她将姬桓拉起来,“快躲起来!”
和曦推开清思殿大门的时候,文薇就静静地坐在床边,温和地注视着月谣。他压低步子走过去,道,“王后辛苦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文薇露出温婉的笑容,略有倦姿,但强力撑着,“妾不累,还撑得住。该休息的是陛下,今夜惊魂,合该好好睡一觉。不如去文懿宫吧,晟儿这两天见不到您,一直闹着呢。”说罢站起来,和曦却凝视着月谣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余地地拒绝了,“今夜还有很多事,朕不能睡。你先回去吧,晟儿还小,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文薇不好再多说什么,目光担忧地落在十步开外的巨大书架后面,很快又收回来,屈膝一礼,无声地退下了。
此时的大司马府已是血流成河,师忝反叛的消息还未传入王宫,偌大一个清思殿,安静得好像一汪死水。
和曦望着月谣昏睡的容颜,忽然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却更像纵容,她昏睡的时候看上去安静而无害,就像只乖巧的家猫,完全不能和平时的阴戾狠毒联系在一起。
“真是大逆不道啊……连朕都敢算计在内。你将自己、将我置于这样的险境,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朕的江山?”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偶尔跳跃的灯火,发出极轻的哔啵之声。
门忽然被人从外急急撞开,和曦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却见高丰带着一个受了轻伤的下级士官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大司马谋反!新兵营和禁卫营伤亡惨重!叛军正朝王宫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