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地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一样显得迟钝又无害。
和曦忍不住笑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低咳一声:“云卿无故弄坏朕的书架,该当何罪啊?”
月谣慌忙伏地:“……臣知罪!”
“这些……都是朕多年来精心搜集的,有的已是世间孤本,却被你弄坏了。”和曦弯身拾起几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语调很是轻快,“云卿打算如何谢罪?”
月谣愣了一下。
这些书明明只是掉落在地,怎么就坏了?
“臣……”
和曦看着她伏地语讷的模样,哪里有往日的伶牙俐齿,忍不住笑了一声,弯腰将她扶起,“行了,朕同你开玩笑,快起来吧。”
那些书都被拾起来一本本放好,月谣站在和曦身后,看着他熟悉无比地一一放回原来的位置,动作缓慢而安闲,好像对待珍贵的宝贝。
“陛下很爱书?”
和曦勾着嘴唇笑了,将最后一本书放回去,“书、包罗万象。可知阴阳、晓天地,通达万事兴衰之道,明成败之数。寒门庶子尚且苦读,朕身为天子,怎能懈怠?”
“陛下英明。”
“行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那些溜须拍马的本事了?”
和曦转过身来,往内室走去,月谣迟疑了一下,默默跟上,只听他忽然问,“方才你在看岐黄之道,怎么,你对医书也感兴趣?”
月谣垂着头,低声道:“臣随意翻来,但是陛下所看之书,太过深奥,臣并不能看
懂。”
“云卿如此聪慧,也有不懂的吗?”他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空杯子,怡然自得地看着她。月谣赧然一笑,“臣只是……”
“不过朕倒是有一事不明白,云卿聪慧,不妨解答一二。”月谣话未说完便被和曦猝然打断,“姬桓姬掌门,在此次叛乱中亲手斩下师忝头颅,是大功一件,云卿认为,朕应该如何封赏?”
月谣干咽了一下,姬桓斩了师忝,倒叫她意外,她思考了片刻,道:“姬掌门向来闲云野鹤,不涉朝政,又是江湖人士,与其加官进爵,不如赏赐珍宝财物。如今逍遥门百废待兴,正是用钱的时候,是以金银这些身外物,最是能解姬掌门的燃眉之急。”
和曦笑意减淡,倒了一杯茶浅饮,“可是朕想让他做太子太师,教佐太子。”
“陛下。”月谣道,“太子太师责任重大,当选学识渊博的有才之士,不仅如此,人品又要怀瑾握瑜,且熟悉朝局之人。姬掌门虽功劳甚大,可要担此重任,恐怕力有不逮,万望陛下三思。”
“是吗?”和曦望着窗外娇羞一探的桂花枝,没有再说下去,他深深地望着窗外,夜已经开始了,天上偶尔有几颗星辰,忽明忽暗。
月谣站在一旁,背挺得笔直。和曦倒茶的声音此时成了内室唯一的声音,就像一串断了的走珠,敲击在她的心上,她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和曦缓缓地问:“当日刺客在听闻云卿喊朕陛下的时候,全部退却,消失无踪,云卿以为,这是何故?”
时间好像被凝固了,寂静的宫室内,月谣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和曦淡淡地笑着,目光聚在她身上,仿佛这是一个寻常的问题。
“回禀陛下,臣不知。”
和曦没有说话,无声的笑容越发深了。
“连云卿都不知,看来只有黄泉下的师忝才知道了。”
月谣一怔。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清思殿休养,师忝谋反的时候还在昏迷中,对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整件事从头到尾,她都在逼师忝,激怒他,引诱他对自己动手,却暗中将天子引去,坐实师忝谋逆行刺的罪名。但是千算万算,她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出了状况,也没有看到师忝伏诛的那一刻。
“欺君之罪,你知道该如何当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千斤重压落在月谣头顶上,她心口狂跳,猛地跪下了。
“陛下……!”
和曦站了起来,慢慢地在她面前站定,蹲下来。他伸出手去,轻轻捏住了月谣的下颚。
“月儿,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失败了,你想过后果吗?你能站在无极宫,你以为是你擅长领军?还是武艺高强?”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温和地说道,“你错了,是因为朕。”
“朕给了你信任,给了你无限风光,没有朕,你早就死一万次!早就……死在丰都镇外。”
“你要记住你曾经说过的,一把刀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便是不忠。”
月谣感觉自己仿佛脱光了被赤裸裸地展示在天子面前,情急之下抬起头冲口而出,“陛下……!我……”
和曦伸手在她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望着她的眼睛微微笑起来,“嘘——安静。”他站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好休息吧,朕就在外面批阅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