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地冷了,幽都城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见过太阳,厚厚的云层堆砌在城池之上,好像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才能罢休。
月谣坐在床边,望着半开的窗外。冬日里根本没有什么景致,小小的院落里光秃秃的,只有一茬茬的枯树枝,等着来年开春后抽出新芽。
她的手里捏着一封信,是姬桓来的。
姬桓将天子封他为太子少师的事在信里说了,让姬桓做太子的老师,这倒让她不用担心姬桓会来幽都城了。月谣心中一松,将信放入匣子中藏好了,便提笔些回信。
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兰茵顶着满身寒风走了进来。
“帝畿的密信,是王后送来的,很急!”
月谣诧异了一下,她来幽都城快半年了,文薇从没主动和她通过信。
——陛下遣高丰、国医院殷蒙等前往幽都城巡查,似对你五月不出兵心存疑虑,使团腊月十五出发,预计二十日可到,万事小心。
轻轻的信纸一刹那变成了千钧寒铁,月谣脸色唰地白了。
“怎么了?”
兰茵蹲下来,目光落在薄薄的信纸上,还没看完半句话,就听月谣有气无力地说道:“陛下……派了高丰来这里。”
“什么?”
“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国医……陛下一定知道了。”
兰茵盯着她,神情凝重起来,“多久会到?”月谣望着她,微微张了张口,“月初。”
今日腊月二十五,也就是说最多十天的时间,高丰就要到了。
“我派人去拦截!”
月谣按住了她的手,“殷李氏的孩子还要多久足月?”
兰茵想了想:“下月月中,再过不到一个月。”
“帮我写一封信,让殷天华出兵,再抓住使团的人,以此胁迫幽都城。”说罢狠狠地攥紧了兰茵的手腕,“快——!”
接下来的日子分外难熬,使团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进入幽都城地界之后就消失了;而月谣送信让殷天华提前出兵后,前方却迟迟没有任何消息,一切就像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眼看日子越来越逼近,她开始难以入眠,一入睡便是刀光血影,她看到自己看不清面孔的孩儿被天子高高举起再狠狠地摔落,血红的天空仿佛恶鬼张开的血盆大口,要将一切都吞噬掉……
正月里鞭炮声声,家家户户挂满了红灯笼,即便是战乱当前,也不能扫除百姓心中对一年一度春节的期盼,整个幽都城主城好像披上了凤冠霞帔,到处充满了喜庆和乐。
月谣坐在躺椅上,脸色差极了,微微闭着眼,似乎在睡觉,然而外面稍微一丁点儿声响就能将她惊醒。
门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鼻尖便飘入熟悉的药味。
“吃药了。”
兰茵将药放在她手边,细细吹了吹,将汤匙放到她嘴边。月谣接过药一饮而尽,似乎那并不是苦得要渗人的药,而是一碗甘甜的露水。
“今天什么日子了?”
兰茵擦去她嘴边的药汁,道,“大年初三。”说罢就见月谣再次闭上了眼,房间里有些昏暗,因常常不开窗户,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临走之前,她听见月谣极轻地说:“殷天华……背叛了我。”
高丰的到来比预料中的还要提早了一天。殷芝兰庄而重之地将人奉为座上宾,摆下了宴席,然而高丰穿着一身特使的官服,眼睛微微弯起,十分和气却又不容拒绝地说:“陛下派下官前来幽都城,是信任下官,不敢辜负圣恩,殷城主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听说云大人病了,陛下体恤,特意派遣一名国医来为云大人诊治,还请殷城主前方带路。”
殷芝兰脸皮扯了扯,露出一个笑容,连忙将人往月谣的住处引去。高丰是天子特使,没有人敢阻拦,因此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月谣门前。
“云大人,小人高丰,奉陛下旨意,带了国医为您瞧病,快开门吧!”他的嗓门有些尖锐,好像是一把刀在划过金器一样。
殷芝兰跟在高丰后面,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这几个月来他可以说是受够了月谣的气,眼下帝畿派特使来,可不就是给自己撑腰来的?
“殷大人。”正想着,高丰忽然唤了他一声,“云大人毕竟是女子,又旧病复发,想来一定形容憔悴,您是男子,男女有别,还是不要进来了,且先退下吧。”
殷芝兰一噎,似有话要说,却又生生憋回去了。高丰低低一笑,“下官可算不得正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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