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入夏了,鹊尾城新嫁的妃子终于在万花盛放的时候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马行到达了帝畿。随从护卫八千人,珠奁绸缎、羽饰珍珠,还有丝织绡物等嫁妆整整备了三百车,车队将整个朱雀大街都占满了,这架势,竟是比当年文薇新嫁时还要浩荡。
帝畿百姓只得躲在街巷角落里围观天子纳妃,一个个仰长了脖子,却只能通过薄薄的车帘红纱看到那一抹若有似无的身影,云堆翠髻、如琬似花、虽然只朦胧的一个侧影,却也叫人惊叹倾倒、心生仰慕。
月谣站在缀霞楼最高楼,居高俯视,车马人流宛如一条浩浩大河,朝着王宫缓缓前行。沿途旌旗飘扬,红艳似火,月谣的冷冷地看着车队,目光在人头攒动的士卒将士们掠过,忽然顿了一下,继而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
“我看见姜青云了。”
姬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看见了他。
“我听说他这次来帝畿,除了送嫁,还是为了讨得陛下圣旨,承袭鹊尾城。”月谣忽得一笑,仿佛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老城主还在世,他有什么资格承袭?”
姬桓沉默着。
月谣望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说,这个天下到底是华胥氏的,还是逍遥门的?”
这里人多口杂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她也竟敢说。
姬桓变了脸色,“不要胡说八道。”
月谣莞尔一笑,“你看,左右这个天下的权贵——王后、城主、大臣……皆出自逍遥门,都说天下是华胥氏的,可这么一算,难道不是逍遥门的吗?”
姬桓回头看了一眼门,并无他人经过。他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以后不要说了。”
“瞧你,就是这样认真,我只不过随口一言,难道还会生了篡位之心吗?”说罢月谣回去坐在美味佳肴前,单手托腮,歪着头夹了一块虾肉放在姬桓的碗里,又夹了一块鸡肉闻了闻,顿时觉得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盛。
“近日这菜香倒是香,只是味道大不如前了。”
姬桓坐到了她的身旁,微微一笑,将整盘鸡荨端到了她的面前,“你啊,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还是少说些话,多吃些东西吧。”
“怎么,你嫌我话多了?”
姬桓一笑:“我怎么敢?”
今日天子娶妃,原本应该要由她负责帝畿守卫安全的,可天子却特意放了她一天的假,由张复希全权负责此事,正好避免了她与姜青云的碰面。也不知天子是有心安排还是无心插柳……
姬桓更愿意相信前者。
帝王之心,真是深不可测。
新姜妃名唤姜晚情,是姜青云的胞妹,年方十六,正值青春年华,甫一进宫就得到了天子的宠爱,所赐的宫殿雕甍画栋,朱栏彩槛,宝珠琉璃四转,华丽莫比,比起文懿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恩宠,似乎让人忘记了前姜妃是如何惨死的了。
然而只有姜晚情一人知道,天子每每来她的宫里,却从不叫自己侍寝。
月谣跪在清思殿上,听得和曦说话,总觉得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她狐疑地皱了皱眉,近几年来,天子的身体似乎不大好。
“云卿。”和曦翻开一本奏本,低咳一声,
道,“朕记得姜青云曾与你同门。”
“是,陛下。”
和曦飞快地在奏疏上面写了个已阅,道:“你觉得姜青云此人,才干和人品如何?”
月谣沉默了一下,道:“臣出自春秋宗,姜师兄出自南冥,臣与姜师兄接触并不多。”只听头顶传来一阵笑,凉凉的,好像在嘲讽什么。她忙又说,“臣听闻姜师兄这些年辅佐老城主管理鹊尾城,是有一定功绩的,只是当年在逍遥门时,臣偶尔有听到姜师兄的为人……似乎颇有争议。”
和曦放下朱笔,抬手让她起身,“朕原以为你们出自一个师门,会熟悉一些,想来是朕料错了。对了,这几日姜青云会在帝畿多留几日,你就替朕好好招待一二吧。”
“……是。”
月谣走出清思殿的大门,迎面便与一人影碰上,若不是她眼疾手快,二人便要撞上了。只见那人一身浅粉色的衣裳,眉目婉约,眼眸似星光般美丽,嘴角含笑如牡丹吐露,珠钗环饰之间甚是贵气,月谣没有在后宫见过这个人,心里一猜便有了答案。
她退了半步,拱手一礼,“臣见过姜妃娘娘。”
姜晚情好奇地看着她,片刻反应过来,眉眼笑得更弯了,亲切地伸出双手将她扶起:“想必是云大人吧?我在鹊尾城早就听说了云大人的威名,很想见一见真容,没想到今日撞着大运竟是见着了,比我想象中更加英气。”
月谣不咸不淡地道:“姜妃娘娘过誉。”说话间微微侧了侧身,“陛下正在等您,娘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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