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他却已经承受不住了。
当陈今策马冲进刑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鸟儿惊飞、兵卒口鼻流血的异像。只因他离得远,所以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
月谣仍旧被按在刑台上,顺从得像一个忠君爱民的良臣。
“陛下有旨!”他高举圣旨,朗声道。
话音刚落,那迫人的杀意陡然消失,大司寇像是溺水者回到岸边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随着大冢宰和姬桓的动作,颤抖着身体跪下去。
陈今大步走到他们面前,颌首致意后,转身对着月谣打开圣旨,朗声念道:“本朝以礼法治国,孝悌为先,左司马云间月行为悖逆,杀害其养父,辜负朕之信任,难堪王朝栋梁之职。然朕悉,云卿自幼失恃失怙,饱受贱籍所带来之屈辱,所作所为皆因自卫。朕登基之初已昭告天下废除贱民制,然地方豪族门阀阳奉阴违,百姓仍受贱籍之苦,以致民议沸腾,朕思虑再三,决意顺应民意,彻查贱籍一案,此案移交纳言司,由云间月戴罪立功,查清此案,以慰天下民心。”
大司寇豁然站起来,“这不可能!”
姬桓扶着大冢宰慢慢地起身,道:“这是陛下亲下的圣旨,为何不可能?”
陈今没有理会身后的争论,合上圣旨,径直走到月谣面前,“云大人,恭喜。”
原本埋伏在刑场周围的伏兵已经悄无声息地撤走了,就连鸟儿也一只都不剩了,此时的刑场安静得就像云上月宫一样。月谣看着圣旨,久久没有动,向来聪慧的她头一
次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陈今催促道:“云大人,领了圣旨就赶紧进宫谢恩吧。”
她伸出手去,直到圣旨握在手里,才彻底感受到真实。
姬桓大步走下来,毫不掩饰对她的关爱,半跪在她身边,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道:“月儿。”
“这是……为什么?”
大司寇冲下来,“姬桓!你别得意!你方才意图劫狱,违抗圣旨!我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姬桓冷冷地道:“陛下已经赦免了云大人,又何来劫狱一说?”
不等大司寇反驳,陈今道:“太师大人,方才发生的事,您最好当面向陛下解释清楚。”
姬桓一言不发。
熟悉的宫殿就在眼前,巍峨如高山入世,沉肃如巨龙俯卧,明明已十分熟悉,此时鬼门关前走一遭再回来,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便是帝王,生死只在他弹指一挥间,而你却捉摸不透他的真正意图。
真正地——伴君如伴虎!
月谣站在清思殿大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由高丰领着悄声走了进去。前殿并没有人,月谣低着头一路穿过偏殿,很快来到了一处熟悉的房间,高丰将人领到后便退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寝殿内。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当年被师忝的人重伤后养伤的地方,右手边便是熟悉的一排排书架,她还记得被书砸到过。
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手轻轻抚过那一排排的书册,想到当时自己的样子,不由地无声一笑。
透过书册的间隙,一道黑色身影落入视线,她一惊,忙小步上前,俯身伏地:“罪臣拜见陛下。”
和曦就微微倚在书架上,一袭长发自然垂下,在发尾处系起,本该乌黑的青丝间可以看到一大把一大把的白发。
这个本该年富力强的帝王,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走向了衰老。
月谣听见他温和地说:“快起来吧。”
她直起背,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和曦笑了一下,问道,“怎么?”
月谣抿了抿嘴,道:“臣有罪,不敢起身。”
和曦放下书,走到她面前,语气出奇的温柔,像是春风拂过满是莲花的池水,吹柔人的心:“吓坏了吧?”他扶着月谣的手臂,竟亲自将她搀扶起来,月谣睁大了眼睛,只听他说道,“朕怎么会真的杀你呢?你是朕最得力的臂膀,朕又岂会自断臂膀?”
月谣张了张口,“那为何……”
和曦深深一声叹息,望着窗外沉云蔽日遮天地挡住炎夏酷暑,无奈地说,“朕身为帝王,权柄在握,却反而受掣肘最多,不能随心所欲。朕知道你有委屈,可朕若是明着包庇你,即使你今日逃过一劫,难保日后不会有人旧事重提,你依旧会身陷囹圄。悠悠众口、史官一笔,你甚至会遗臭万年,你是朕最看重的臣子,朕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朕救不了你,但是民心可以。任何一个人,只要获得了民心,就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