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用力地按在地上。
他无声落下泪去。
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辗转一生,多少年少时的深情,早在一场场算计中失了颜色。一年又一年,春天会再临,春天又再临,可那曾经的浓情爱怜,却如轻舟一般、顺着流水消失在了记忆中……
禁卫们用尽气力也不能完全将她按住,他看到姜妃在呵斥,太子在阻拦,一切乱成了一团。他看到人群缝隙中伸出的那一双手,沾染了鲜血,随着女子绝望的呼喊,深深地撞进他的灵魂。
他终是记起了风轻花落、曲暖春时;他记起了月上柳梢、红烛情深;他也记起了琼楼玉宇、花开逦迤……那些曾在江山为重之下深藏着的爱情,像是枯木又生出了花朵,一点点地开满了。
可是啊……来不及,来不及了。
——对不起,文薇。
他沉沉地合上眼。
“唯愿——大圣之治、垂于后世;千秋万载、传之无穷……!”
细雨蒙蒙地飘落,笼罩了整个帝畿。
月谣守在建福门前,遥望着漆黑森冷的天空。雨夜里的一切声音都那么让人浮躁,像是心里住了一个蝉,鼓噪得人坐立不安。
隐隐有呼喊声从远处飘来,夹杂在雨夜的风里,缥缈得像是人的幻觉。
月谣忽地停住,问道:“可是谁在喊叫?”
侍卫侧耳听了一下,
忽地脸色大变,“好像……好像是报……报丧的。”
那呼喊声近了,伴随着雨水淅淅,清晰地传入月谣的耳朵。她趔趄了一下,扶着墙,怔怔地发呆,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报丧的太监跑到建福门前,“陛下驾崩了——!快!快通知各府大人,还有各室宗亲!”
侍卫们虽然有些意外,但一切早有准备,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朝着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跑开去。
“现在谁在陛下身边?”
太监看着月谣,烛火下她的脸颊上满是水,不知是那紧密的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殿下和各宫娘娘都在了。”
月谣抹了一把脸颊,厉声道:“传令下去,严守王宫四门,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必要时就地诛杀。任何人不可随意走动,否则格杀勿论。”
太监浑身起了一个寒战,只见月谣走到自己面前,“去清思殿!”
从建福门到清思殿的路,她不知走过多少次了,却从没有像此刻那样,心怦怦跳着。她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天子之与她,有恩、有惧、有忌、有恨,可在死亡面前,这些复杂的情感,全都显得那么渺小,只能容得下伤心。
她走得极快,太监几乎跟不住。
远远地就听见清思殿外有动静,是女子的挣扎,被挡在无数刀剑之下,只能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顿了一下,忽然加快了脚步。
血丝夹在雨水里,顺着墙脚流下去,沾湿了月谣的鞋面,她冲过去,厉喝:“放手!”
钳制文薇的禁卫们怔了一下,回头看着她。那一愣神的功夫,便让月谣得了空,抓着她们的肩膀甩开去。
文薇就伏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极为单薄的素衣,浑身浸湿在雨水和血水里,整个人颤抖着、哭泣着,台阶上多的是精致美丽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产生一丝同情,全都冷眼看着这个曾经风光的后宫之主,是如何卑微、苍老地伏在地上,身心俱伤。
“文薇姐……”月谣抱着她,帮她挡雨,可触手却一片冰冷。
伤心得极了,连哭声都没了,只剩下整个人不住地颤栗。
“早就听说后宫有人和朝廷要员勾结,原来就是王后和左司马大人啊。”
月谣嚯地抬头,那眼神太过犀利,叫明妃一下子瑟缩了脖子,稍稍掩了掩身子。
姜妃道:“明妃姐姐,切莫乱说。”又对月谣道,“云大人,还请放开娘娘,好让本宫遣人送娘娘回去,这一身的伤,得尽快医治。”
禁卫们得到暗示,忙上前要抓人,却听月谣呵斥:“谁敢妄动!”她对上姜妃冷漠的视线,道,“陛下不曾废去娘娘后位,她仍是后宫之主,岂容你们这些天子之妾在此放肆!陛下御驾殡天,一切当有太子做主,何须姜妃娘娘僭越下旨!”
“你……!”
太子是被人搀扶着出来的,太过伤心的他两眼通红,满脸泪痕,他擦去眼泪,道,“本朝以礼法治国,以孝为先,齐后乃孤嫡母,眼下父王殡天,孤岂有不顾母后安危?快将母后扶去暖阁里,好生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