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挠挠后脖子,解释说:“支援车辆马上就到,班长命令我护送你回去。”
长安刚想说话,就听到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惊愕回眸,却看到远处的公路上腾起一片尘雾。
“到了!”石虎提醒她。
乳白色的步战车,黑色UN标志格外醒目。
石虎打开载员舱门,冲长安伸出手:“上车吧。”
长安没有矫情,她扶着石虎的手臂,借力登上步战车。
迎面而来的气味让她的脚步缓了缓,但也只是一瞬,她弯下腰走进这个闷罐似的地方。
摸索到一个空位,她坐了上去。
载员舱光线昏暗,空间紧凑,她的对面只坐了一个人,因为逆光,她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出于礼貌,她主动招呼对方:“你好。”
那人不动,也没回话。
长安心里纳闷,不免有些生气,于是也不再说话。
舱里格外安静,静到石虎关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这时,长安的视线渐渐适应车内的环境,她朝对面那人望了过去。
“连长!这就是此次任务营救的人质,她是AS63公路项目的领导,名字叫……叫……”石虎神色腼腆地朝身侧的长安看过去。
长安此刻的反应却很奇怪,她既不回应石虎的问询,也不理会车辆忽然发出的轰鸣声,她脊背微弓,纤瘦的身体随着车身摆荡的幅度轻轻晃动,目光却像是黏住似的,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头戴蓝盔的维和军人。
一切不可能都变成可能。
她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想与心底那团模糊的影子重叠,可是细细看来,她却发现,就连那团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知何时,他的眼尾竟生出细细的纹路,同紧蹙的剑眉一样,早没了记忆中意气飞扬的弧度,他有着旁人羡慕的挺直的鼻梁,可下沉的嘴角两旁那深深的法令纹却像是镌刻在古树上的年轮纹,深刻到无法抹去,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同过去一样,出奇的晶亮凌厉,像是夜空中的寒星,明亮,干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长安。”他忽然张开嘴唇,说道。
长安的瞳孔一暗,黑色的裙裤布料在她的指尖迅速变形收缩。
“连长,你说啥?啥长安?”石虎不明所以,四处看了看,诧异问道。
“我说,她叫长安。”连长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落在石虎的耳朵里,却是山崩海啸般的震撼。
石虎瞪着一双牛眼,直勾勾地盯着身侧闷声不响的长安,舌头打弯,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就是龙……龙建集团的……女魔……魔……”
那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不敢说。
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说。
反而是长安偏了头,主动微笑着问他:“怎么不说了,石虎?”
石虎冒了一脊背的冷汗,他哈哈讪笑着向连长求救,可发送出去的电波根本无人理会,人家根本没看他,“我……我是说……说你是女……女魔……魔……啊,对了!女模特!”
这一刻的石虎真想赏自己一颗甜枣,没想到战友口中缺根筋的石虎也有脑子灵光的一天。
“你看你这身高,这气质,不做模特就亏了!”石虎欢快地笑着。
看到长安也在微笑,他笑得更欢实了。
可撑得久了却觉脸上僵硬,而对方的笑容像是夏日里的阳光,炽烈烈的,明晃晃的,照得人无处遁形。
石虎的眼睛忽然疼得要命,可心更虚,他不安地搓了搓手,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说你是女魔……魔……”
“女魔头。”长安语气淡淡地接道。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前阵子你们项目部的人到营区慰问,我偶然听到他们说起过你,他们说,说你是个残忍冷血,冷酷无情的女魔头,说你为了赶工期不顾非洲雇工的死活……可今天见到你,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不知为什么,石虎觉得面前的长安和别人口中所说的毒辣阴险的职场女魔头是两个人,反而,因为长安刚才在丛林里所表现出来的干脆利索的行事风格,令他和战友们刮目相看。
反正,得知长安就是龙建集团的女魔头后,石虎是不大相信的,他不信长安会那么坏。
“她这人就是这样!冷酷,自私,无情,残忍。虎子你要把眼睛擦亮一点,这样才能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半晌无声的连长忽然接过话去。
“严臻!”长安忍不住叫道。
石虎张大嘴,看着长安,想问她怎么知道连长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自动缩了回去。
再笨的人也能看出面前的一对男女可不是什么戏文里唱的桃花林里初相遇!而载员舱里滋滋啦啦爆开的火花,明明演绎的就是一出高山流水今相逢的戏码。
短短一瞬,石虎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个念头,汹涌而来的好奇心几乎就要操控他的言行,可最终,他明智地选择沉默,并且扯下头顶蓝盔,重重地扣在自己脸上。
此刻面无表情的严臻,深邃的瞳仁里暗藏着令人惧怕的力量,他盯着长安,嘴角一沉,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你还记得我?”
长安的表情明显怔愣了一下,仿佛严臻问了一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她还记得吗,记得她的生命里曾停驻过一个叫严臻的军人。
她看着严臻,看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思绪如故乡五月雄厚浑浊的烈风,裹挟着记忆的痕迹漫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