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玩笑

似乎在传什么小八卦，楚念侧耳细听，立刻噎住。

    “哎，我说，人家最后一棒都是超车的好机会，咱们班长不是跑得挺快的吗，怎么最后也没追上啊！”

    “就是啊，前面虽然有差距，可是班长明显没发挥出实力嘛，昨天一千六百米都跑了第四呢，怎么这次前五都跑不回来啊。”

    “我们女生跑的名次都比他们高，真是搞不懂……”

    楚念皱了皱眉，她留意过比赛，前三棒落后了第一名整整半圈，这怎么可能追得回来？

    “呵呵，”带着嘲讽的笑声高调地混入了女孩子们的八卦堆，这满满瞧不起人的傲慢声气一听就知是来自萧锡载，“班长大人今天没有他的小絮絮陪跑，当然跑不快啊，你们是不是傻。”

    ……

    楚念被他这油腻又恶心的描述劈得外焦里嫩，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把这种话大声说出口的，何况张迴之才不是那种人好吧。

    只是这些热爱八卦的小同学们似乎不这么认为，萧锡载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附近一圈同学哄堂大笑，简宁甚至向欧咏絮吹起口哨。

    这样的场面楚念早就见过了，在初中，甚至在小学，大家最喜欢拿有暧昧的两个人开玩笑，从本质上讲这确实没什么，大家只是贪玩罢了，小孩子贪玩，不是很正常吗？就算是成年人，老年人，也多得是性格顽皮的呢。

    可开玩笑与开玩笑是有区别的，就像楚念初中时期喜欢那个学弟，她最好的朋友顾清是知道的，顾清也会在遇到一些关于那个男生的事时开楚念的玩笑逗她，两人乐作一团，但仅此而已。

    她能分辨得出这是顾清与她亲密的体现，而并非想要伤害她的自尊、人格甚至名声，因为在他人面前，顾清从来不会拿这说事。

    有些人讨厌开玩笑，有些人却觉得，开玩笑没什么。

    楚念此时心思单纯，一竿子打死地就是讨厌“开玩笑”这种行为。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恍然醒悟，原来是因为自己一直都分得清所谓的“玩笑”到底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许多人总会为了自己的爽快去伤害他人，未必他们生来有多“恶”，而是因为这是镌刻在基因里的求生欲、争夺欲；拜高踩低、攻击同类的基因就像烟花火药的引线，只需少许火星，一旦引燃，便会炸出连他们都意识不到的强大威力。

    楚念用余光打量张迴之，按照距离和同学们的说话音量估算，加上他显得有点迟滞的动作，恐怕已经听到那群同学的议论了，然而他毫无反应，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楚念的“圣贤书”是读得多，道理顺手拈来，但面对这些食腐蚂蚁一般的疯人向来口拙，非常不擅长于与他们吵架，心里虽然很愤怒，可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为张迴之辩驳。

    算了。

    人声鼎沸的喧嚣里，她看着嬉笑的同学、热闹的操场，记忆的碎片浮上心头。

    从九月初班级QQ群建立后一直到十一过后，张迴之都没有加到群里。楚念想加他的好友，腆着脸问他要了QQ号，可加上之后，周六日给他发消息，基本都是石沉大海。她一直自我安慰学霸就是比较忙，还乖得连QQ都不上。

    她忽然觉得很累。

    像只鸵鸟一样低下头，楚念重新读起了小说。反正也没见张迴之对她有多好多亲近的表现，倒是自己整天给他送这送那，主动跟他搭话，若是此时还为他出头，不仅容易成为笑柄，也显得自己太主动太不要面子了吧。

    张迴之自己三番五次都当没听见，她何必去做那只出头鸟呢？徒有舌战群儒的心，又没那本事。

    不管就最好了。

    接力跑之后是班级拔河比赛，说起这个，楚念简直快要笑死，拔河开始前，体育老师教他们，要在倒数喊口号时同时一起使劲，结果开始之后，楚念明显感受到了绳子上被加予的力气，全都不在口号的点子上。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搞笑，还是该使劲——她真的使不上劲啊，从小到大一直手无缚鸡之力，连和同学打架，都是专门挑对方的关节麻筋之类的弱处进行攻击，小孩子不懂这些，手脚一麻，自然就把她放开了。

    老师们总说，校运会是增加班级凝聚力的活动，鼓励大家齐心协力、团结合作。但事实真的如此吗？真的有用吗？

    校园不同社会，学生之间没有利益纠葛，肯定能够齐心协力、团结合作吗？

    校园里所谓的干净美好、齐心协力，真的会是对人生路有所裨益的积极经验吗？

    看起来干净美好的事物，它真的干净而美好吗？

    现在干净美好的事物，以后也会一如当初吗？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永恒，哪怕是真情实感，也会变成过往。比起从未获得，美好的回忆会更好吗？

    回忆和经历让我们变成现在的样子，没有回忆和经历，我们显然就不是“我们”了。

    但回忆和经历，是必须的吗？

    它只是无可逃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