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进门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家里的夸张程度还是超过了她的预期。
满屋的符纸、一地的鸡毛,墙上都被用朱笔画上了不明含义的奇怪符文,客厅的沙发和茶几也早已被挪开,腾出了一大块空间用来摆放做法事的台子。
台子周围架着几根杆子,上面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长条,是办丧事时常见的剪纸;台子上面还有一只已经被割喉放了血的老公鸡,奄奄一息……
江童深吸一口气,把行李箱立于玄关。
还没来得及发作,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就一蹦一跳跑了出来。
“姐!你回来了!”
“嗯。”看见自家妹妹,江童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些,下巴往旁边仰着一指,直接问:“这些是怎么回事?”
“哦这些啊,姐你是不知道,从你上学离家后,我们家里就总是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可吓人了!所以咱爸今天就请来了道长作法驱邪……”
江童眉毛越拧越深。
还待听妹妹细说,家里深处突然“叮铃铃”地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刚消停没多久的法事又闹哄哄地开始了。
一个身着道士服、梳着古代男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从江童家的厨房走了出来。
民间办丧事的时候,往往会请一些“专业”的道士或和尚来念经超度。他们以此谋生,却并不是什么虔诚的宗教教徒,与其说他们是假道士假和尚,倒不如说他们是“职业”的超度者。
所以这些职业超度亡灵的人往往装束并不齐全完备,就像看古装戏经常能看到穿帮镜头一样,人们也经常能看到这些“职业人士”衣着打扮上的简陋。
如和尚没有剃头,道士没有挽发,甚至有人为了保证念经时声音洪亮,在腰上还绑了个小蜜蜂扩音器……花招是层出不穷。
但,这位马道士却与众不同。
从头到脚,一身行头可谓是全副武装。
下巴上还留了一捋长须,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见他一手握着铜铃,一手抓着拂尘,嘴里念念有词,脚上步履轻盈,像飘一般地由餐厅又转到了客厅。
身后还跟着江童的父亲和继母。
马道士也不管门口的骚动,眼睛微眯,表情严肃,边念着咒语,边在客厅打起转来。
他先是绕着法事台转了三圈,然后站在墙边挥舞着手中的拂尘,快速变换着姿势,似在临摹墙面上的符咒。
一套大开大合的动作做了足有十分钟后,终于停在了江童的面前。
江父率先介绍:“这是小女。”
他早已知道江童这几日要回家,故而突然看到江童也不吃惊,只是神色有些焦急,不知是不是因为思女心切。
“原来是信善之女。”马道士道。
刚才江童听到的都是他念咒的声音,虽嗓音洪亮,但音色难免因说话急促而变得尖锐、扭曲,现在忽地听到他正经说话,只觉风格大相径庭,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浑厚、干练。
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也难怪收获了那一帮子信男信女。江童心想。
这时,马道士不紧不慢地把手上的东西置于一边,然后左右手并拢,将左手大拇指插入右手虎口内,手上摆了个十分像太极图的姿势,对着江童作揖道:
“无量天尊。”
这是道士与人打招呼的口头禅,类似于和尚经常挂在嘴边的“阿弥陀佛”。
有意思。
江童面上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一旁的江父见她没个表示,急忙催促:“童童!还不赶紧给道长回礼!”
江童这才如恍然大悟般,正面朝着马道长,双手抱拳有模有样地回了个礼。
她俯下身时,唇角一勾,脸上尽是凉薄的笑意,等直起身后又瞬间换上了和善的表情。问:
“不知马大师,师从何门何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