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取何氏地位代之成为新晋外戚,也不无可能。若是如此,于山河社稷而言,倒不失为好处,可惜......”
“可惜什么?”张蒙敏锐觉察到曹操神色有异。
曹操笑了笑,道:“无事。”
张蒙知道曹操虽然表面和善,其实胸中沟壑万千,极有城府,因此并不追问,而是想:“他似乎有心事,适才见董卓,神情微妙,似乎也有心事。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史书上可不会写出来。”
“天子蒙尘,迎之复归宝殿,可算得上大大的勤王功劳。满朝公卿脚不及履、衣不及蔽赶往此处,嘴里说着君君臣臣的仁义道德,可是实则怎么想,嘿嘿,难说得很呐!”曹操平时说话喜欢带笑,看着似乎不端重有几分轻浮,却能使旁人感受到亲和力。然而说这句话时他没有笑,“不过话说回来,此次天子化险为夷,必然大加封赏有功之臣,听你一番言语,这两日舍生忘死,功劳甚著,必也能以此分得一杯羹,不知心里如何打算啊?”
“好个曹孟德,果真口无遮拦。”
现世的张蒙与曹操关系不错,知道曹操一直以来都以敢说敢做闻名,几次因为刚直不阿的性格或被免官、或被构陷,就算被评价无状轻佻也从不在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豪迈之士,今后会在史书上以一个城府极深的奸诈形象出现。
事到如今,张蒙基本认定,自己正处在东汉末年一个非常微妙的时间段内。他能够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天下将会迎来彻底的乱世。人在乱世身不由己,他只有尽一切可能在乱世来临前积累起足够的资本,才能应付未知的变局。
可是,无论前世了解到多少历史,大抵都是宏观的大势,当自己真真切切,以单独的个体卷入其中,涉及到一个又一个现实的客观因素,当真是千头万绪,繁杂无比。
张蒙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二十岁任职郎官的原主人通过家世取得了一个相对来说还不错的政治起点,如果能借上雒阳政乱的东风,再进一步也大有可能。虽说发皇帝落难财的意图与那些趋利避害的公卿大臣别无二致,但现实不容他选择,更何况自己的确付出过血的代价。
张蒙思绪未了,曹操斜眼看他,慢悠悠道:“承英,你若想扶摇直上,这是个大好机会,可不要放过去了。”说完,似笑非笑。
“放过去?”张蒙只觉曹操话里有话,“孟德兄此言何意?”
“十常侍固然遭受灭顶之灾,灰飞烟灭,然宫城遭到重创,满目狼藉,雒阳城内亦是民心浮动,上下混乱不堪。为防局势再度失控,太傅袁公适才传谕,天子回宫,内外人等需要严加排查,身份存疑者都将被阻拦审问。”
张蒙道:“我任职宫中,有何可虑的?”
曹操摇着头道:“那可不一定,短短几日,时局变换犹如惊涛骇浪。如今浪潮退去,看到的还是原来的沙岸吗?”
张蒙听出他的隐喻,笑道:“我只是无足轻重的郎官,料想无碍。”
曹操故作淡然,耸耸肩道:“那倒是,尤其是你。”
张蒙拥有两世记忆,为了避免认知上的混乱,主观上仍以前世思维为主导。现世思维退而求其次,形成隐而不发的状态,即基本的日常生活与人际社交等能力一如往常,但对一些事情的细节则需要收到外界启发后主动进行回忆。
时下曹操的话提醒了张蒙,身体的原主人其实是一个庸碌之辈,二十年来按照家族的意志读书入仕,犹如提线木偶,很少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他也曾不止一次在酒酣耳热之际,对诸如曹操等亲朋好友夸下海口,声称自己的目标是出将入相,然而回过头,哪怕有着极好的文武基础,却是终日贪恋酒色财气,志大才疏、不思进取,可谓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
若非如此,拥有极好先天条件的张蒙,又怎会在原本的历史上籍籍无名。
因此,结合曹操的前言后语,他之所以提醒张蒙,并不为鼓励,更多的是一种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