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处处保护弟弟……白羽哥哥,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总是把糖留给弟弟吗?不是我不喜欢吃,而是他喜欢吃什么,我就会喜欢吃什么。即便是那样,他还是吵着闹着找我要——不过不讨厌,那倒是真的……
“他也是如此倔强、固执,在检查到成为感染者的时候,甚至真的想过要离家出走或者自杀。可我抱住了他,哭着对他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他是真的很可爱,可他也是很累了,很苦。但他休息了,睡着了,他这样……”
米莎停住了,闭上了眼。
“我们回去吧,米莎……”白羽强忍着哭泣做出一个笑容,“我们回去,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好吗……”
“会回去的……”米莎微微低下了头,“和我弟弟一起——苇草死了……”
白羽内心又是一阵颤抖。他咬紧了牙,浑身是汗水,还混杂着下水道独特的臭味。
“不怪你,米莎,真的不怪你……”
“怪我,”她说,“都怪我。我应该跟着他们回去的,可是——嗯,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米莎突然睁开眼,扭过头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
“你骗我!”
米莎一下子发了怒,一把推开白羽。精疲力尽又只是普通人的白羽顿时被米莎推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然而米莎却忽然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个头矮小,但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满眼怒火。
“对不起,米……”
“你早就知道亚历克斯加入了整合运动,可你却没有告诉我。不仅是你,还有拉普兰德,甚至还有苇草!你们都在欺骗我,一直都是——你们甚至还想杀了他,杀了这个我唯一的亲人,都不愿意让我知道事实!”
“我们只是想保护你……”
白羽想冲上去,可米莎只用一只手就又一次推开了他。
“别碰我!”米莎吼道,“为什么要保护我?你知道我只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够和你们战斗在一起,与你们并肩承担应该承担的一切。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平等地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但是你,还有他们,却只是在满口答应,从来没有正视过米莎,正视过这个小熊……”
她拿出自己的那个银白色的可爱的小熊玩偶。米莎浑身伤痕与血迹,但那小熊却十分干净,是有被好好保存过的样子。
“我只是……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你受伤……我想保护你……我不能失去你……”
“为什么?”米莎冷笑一声,“白羽,你知道那么多,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我本应当死!就像你知道ACE、Scout他们会死,对吗?”
白羽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这一次不是他捏住别人,而是米莎捏住了他的心脏。
“你不说话……”米莎痛苦地笑,“我知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本当是一个死人。你不想让我死,所以才会这样拼了命的掩饰真相。但你没想到吧白羽,我竟然了解到了这一切——是命运,是命运让我知道了这些!”
她握紧了手中的刺刀。有一刹那,白羽甚至觉得她会冲过来杀了他,但是她没有。
“白羽!你凭什么觉得你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些,对抗命运!凭什么你觉得你有权利去左右别人的生与死、喜或悲,你觉得你是谁?我是什么也不懂,我或许懂得的没你多,可我知道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在命运面前都是无知者!”
她伸出手指着死去的弟弟,眼泪大颗大颗从脸颊上滑过。
“你看看他,你看啊!你为什么要派炎客,派他们去杀掉他!你怎么就知道他是该死的,而该死的不是你!那些整合运动成员,甚至是那些所谓的大恶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错的、是罪恶的,你怎么能断定他们也不是某人的弟弟,曾经也向他们的姐姐撒过娇,要过糖!?”
“米莎!”
“你闭嘴!不要喊我的名字!”
米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哭着喊道:
“没有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夺走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因为不会有人知道在最罪恶的皮囊之下是否藏着一颗善良之心。不会有人知道——最善良的人也许也是罪恶滔天者!”
她朝他怒目而视,愤怒到了极点。
“即便是你!白羽,即便是像你这样自以为知道一切,自以为可以拯救世界的人也没有那个权力!因为,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白羽的胸口疯狂抽搐着,喉咙干涩,片言不发。他的双眼充血,失败的绝望感袭来。
“我恨你。”她说。这像是一把刀插进了白羽的心脏,“你杀了人,杀了一个又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敌人。我恨我,因为我杀了人,杀了我弟弟,一个体质很弱,腼腆却又倔强的男孩。我们都罪无可赦,只有回家……”
“……米……米莎……你说过,有我和拉普兰德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那我们,什么时候团聚呢?”
米莎沉下双眼。
“我知道了,我现在才醒悟——普天之下,未曾有人可以指着别人说他乃善人,他乃恶,也没有人能够代表这个世界去执行判罚。包括你我在内,都只是纠结着的平凡的生命,脆弱、易碎,小心翼翼守护着什么,然而终究还是不免陷入罪恶的漩涡。唯有有回到该回去的地方,回到那里……”
米莎向白羽的身后指了指,白羽怔怔转过身。
身后只有夕阳,而夕阳完全落下了。漆黑的夜,除了月亮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明白了吗?没有善恶,只有爱……”
在静谧的黑暗的拥抱下,白羽再一次听到了那恐怖的,嘲弄般的声音——一声齿轮转动的声音。
有种东西再一次被拉回正轨,拉回原本痛苦的轨道。
是命运的齿轮,刺破四周的黑暗,展现在白羽的面前,就像上一次展现在ACE赴死之前的切尔诺伯格那样,舒展着丑恶的四肢,以睥睨的姿态望着他,对他说:
“你做不到的。”
“白羽……谢谢你,我不怪你。我们都错过,蠢过,那没关系,可我再也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了。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互相伤害呢?在犯错和自以为是的路途上,人总是浑然不知,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是逗号,没有尽头——你找到了吗?”
她的声音从白羽的身后传来,非常的平静。
“为这样的生活画个句号吧。白羽,你找到了回家的路吗?”
白羽回过头。他站在那里,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注视着米莎。
米莎用她那把杀死了自己亲生弟弟的染血的刺刀,扎进了自己雪白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