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之后的他们在自己的帐中酣睡着,没人能想到在突厥可汗的驾下还会有人能摘掉他们的头颅,所以当惊醒的他们看到腰悬人头的骑士时,都惊呼着妖怪,甚至于都忘记了逃跑。
三千人不多,但却能让定襄变成人间炼狱,他们分成小队在各条街巷中往来穿行。残破的衣甲、黑瘦脏乱的脸、杂乱的头发还有锈迹斑斑的武器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尘世间的人,却像是山间的妖魔和地狱的恶鬼。他们只割头不放火,在马屁股上乱刺却不肯在人身上多砍一刀,他们来去如风却绝不停留。这一夜血流成河,这一夜人头滚滚,这一夜仿佛天塌地陷末日来临。
萧皇后醉了,她和义成公主看着奶娃子身穿黄袍坐上宝座之后便忘记了身份,两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接着便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她想起了四十年前自己出嫁时,生长在贫寒的舅舅家的她第一次看到华贵的服饰,稀世珍宝做成的凤冠,玲珑的马车,还有那个俊俏挺拔、英姿勃勃的晋王殿下,两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然后她做了皇后,虽然后宫有很多女人,但晋王最宠爱的还是自己,她从未争宠过,因为不需要。做了皇帝的晋王兴致勃勃的准备大展拳脚,他要做千古一帝,她当然支持他,并为他出谋划策,两人很是做了一些功绩,但是渐渐的,皇帝的阻力越来越大,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怪,遇事也不再跟自己商量了,宫中的人都说皇帝残暴失德,但她不信,因为他依然是那样温柔,依然那样怜惜自己。皇帝很失落,很颓废,他要去江都散心,她当然要跟着,再说她也很想念两人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啊,希望温暖的江南,能让他重拾信心,发奋振作,变回那个希望做千古一帝的他。
江都依然那么美丽,但皇帝却变得越来越古怪、暴躁,有几次甚至对她也恶语相向,她吓坏了,还好那只是暂时的,皇帝依然爱他,宠她,而且比以往更怜爱,更宠溺,她很快乐,但更多的是不好的预感,好像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她很惶恐害怕,但他总是安慰她。终于,那个奴才带着军卒冲进了皇宫,他走了,在她怀里,触摸着她的脸,她依然美丽,他却如此苍老。他走了,天上的雁儿都不会放弃爱侣,她怎能忍心让他一个人走?但是他不让,走之前他说:他是这样的爱她,一刻也不要分离,但她不能走,因为他们不只是两个人,他们还有儿孙,他们不会永远活在世上,但他们的血脉,他们爱的结晶要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她点头,柔弱却坚定,即便是被那个狗奴才蹂躏,被陌生粗俗的男人羞辱,她依然坚强,因为她的身边还有一点血脉,那是他们的后代。好远啊,江南、两淮、中原、河北、大漠,身若浮萍的她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孙儿,因为这是他的期望,她的承诺,他们的爱,终于,她停下了脚步,在千里之外的边荒,那个狼一样的男人也侵犯了自己,但他给了自己和孙儿一个安定的所在,他重新建立了他的基业,让他们的孙儿坐在王位上,她太高兴了,即便是现在就离去她也能闭上眼睛了,她会告诉他,自己做到了,他们的血脉不仅延续下去,还会重现他的辉煌,继承他的意志。多久了,没有如此满足的睡着,没有如此安定的入眠?她醉了。
然而美梦终究会醒,现实总是这样无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怜悯的目光,她心头的希望彻底的泯灭了,她太傻了,以为自己会做的更好,现在看来,恐怕自己很难完成他的嘱托了。
“萧皇后?”能住在定襄城中最华丽府邸的女人,不是义成公主那就一定是萧后了,但如果是义成的话,她绝对不会如此安静:那是一个倔强的女子,豆蔻年华远嫁蛮胡,先后嫁给了四任可汗,父亲、儿子,哥哥、弟弟,男人,像木刺一样,一根一根的扎进她柔弱的内心里,但即便是这样,她的心还是向着隋杨,救了杨广、接纳了萧后和杨政道,一次又一次的准备出兵复国;当李靖平灭突厥时,颉利选择了做阶下囚,而她这个中原人,却选择了死亡。对隋朝衷心耿耿的她绝对不会在“反贼”的屠刀下屈服:任何不归顺杨政道的汉人,对义成公主来说,都是反贼。
“你是李渊的人?”颠沛流离的萧后当然不会知道智障的身份,她只知道突厥人正在跟李渊打仗。
“你见过石之轩吗?”智障没有回答,反问道。
“石之轩是谁?”萧后很奇怪,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疯了,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到自己面前,却问一个自己不知道是何人的名字。
“额……?我是说裴矩,你在定襄见过他吗?”智障的声音很温和,不是他怜香惜玉,而是可怜这个女人的遭遇。
“裴卿……”萧后路出思考的神色,智障不由的跟着紧张起来。
“没有,裴卿被窦建德留下了。”萧后说道。
“哦……”智障有些失望,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错,石之轩如果想要帮助杨政道复辟的话,到突厥来也没什么意义,留在中原让窦建德消耗李唐的实力,这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你是谁?”萧后带着几分期许的问道,她希望眼前这个人跟裴矩能有些关系,那样的话或许能够保住孙儿杨政道的小命。
“我?哈哈,一个汉人而已。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智障说道。
“汉人……”萧后的希望更大了一点。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杨广的顺民,你也看到了,我是来杀处罗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也算是敌人。”
智障说着推开房门:“隋朝已经灭亡了,死灰不会复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们回中原,安静的过完下半辈子,时间不多,想好了就去郡守府找我。”
定襄城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智障入城已经将近半个时辰,自己只有三千人,打了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时间一长,等突厥人集结起来,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就不可能了。智障不再耽搁,翻身上房,直射入左边那个定襄最大的宅院内,这是定襄原来的郡守府,突厥可汗处罗就住在这里。
处罗当然就住在郡守府里,这里也曾是刘武周的皇宫,不但奢华舒适,更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就算处罗住不惯汉人的宅邸,他也得在院子里扎个帐篷住进去。处罗没那么恋家,刘武周的皇宫让他感觉很新鲜,折腾了一天,又喝了不少酒,所以处罗睡得很香,当智障来到院中时,处罗刚刚被卫兵们扶上马背,睡眼惺忪。
卫士们被智障轻松的解决掉,闻到血腥味的处罗这才完全清醒起来,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黄金战刀,刀尖指着智障的面门。
“你是什么人?”处罗的声音大的过分。
“……”智障对处罗这个小把戏感觉好笑,他慢条斯理的拿起长戟道:“本该直接取了你的性命,不过看在你对前隋还有几分感恩之情,我给你一个表现勇武的机会,一个体面的死法。”
“你!”处罗迟滞一下,和缓着声音道:“你是中原的反王吧,如果你愿意臣服于我,我派突厥精骑助你登上皇位,如何?”
“哈哈,同样的话,你是不是对刘武周、梁师都、薛举、李轨这些人也说过?”智障笑道:“可是你有一点没有搞清楚……”伴随着智障的尾音,长戟好似破开了空间的束缚,出现在处罗的身后,鲜血顺着马腹滴在石板上。处罗瞪着眼睛做在马背上,仿佛还在等待着智障后面的话。
“那就是,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帝。”智障轻轻的告诉处罗,也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