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得就像暴风雨将来临之际的那一刻,谁也猜不透棠邑这次到底想干什么。
“盐铁转运使司转至诸地的公函,皆是韩道昌在年节前后签署用印,有两个州接到函令后,还曾派人携函紧急赶到京中,找盐铁转运使司核验,但年后司院值守的两名主事,皆是韩道昌的人,消息就这样被隐瞒下来。而这两名主事三天前借巡视棠邑的粮运,都随韩道昌前往东湖了——我刚刚派人核察过,这两名主事的家人也于数日前秘密离开金陵。”张潮身为盐铁转运使,坐在政事堂之上,看着沈漾、杨恩、杜崇韬、杨致堂、郑榆、郑畅等人虎视眈眈的盯过来,也是羞愧难当。
他身为盐铁转运使,不仅盐政及诸榷卖之政,乃至纲粮贡赋的转输以及各地所设诸多的市监,皆是他掌管。
赤山会的商船能通行于州县,首先要拿到盐铁转运使司的照帖,之后才能是与州县交涉;而赤山会输纳的市泊税及过税等,也都是由盐铁转运使司在各州下辖的市泊司及盐铁监院直接打交道。
当初延佑帝同意赤山会于诸州贩运商货,也下旨要求盐铁转运使司负责严加监管。
就在盐铁转运使司的眼鼻子底下,赤山会报备七千多名船工水手,实际拥有的船工水手多达四五万人,而这次赤山会直接从诸州县截走四十余万石粮草拖到这时候才被察觉,纰漏都出在盐铁转运使司。
当然,这一切可以说是韩家势大之后,韩道昌在盐铁转运使司任郎中官却能与他分庭抗礼所致,但张潮以户部侍郎兼领盐铁转运使,又岂能推卸掉所有的责任?
“当立即请两宫太后下懿旨,着大理寺缉拿韩道铭等人归案,并着右龙武军、左武襄军在润州、池州以及信王在楚州加强戒备,以防生变!”郑榆神色
凝重的说道,即便他郑家之前与棠邑合作颇好,但在这样的严峻事态面前,他需要首先站出来表态。
“不管韩谦的意图是什么,但年后朝中风议韩谦为夺邓均两州的治权而决意联合梁军进攻雍州的消息大盛,必然与这一切有直接的关系——棠邑密谍不会仅限于盐铁转运司及户部,比起立刻缉拿韩道铭归案,大理寺、御史台及刑部或者更需要从这一条线索,去摸清楚朝中到底被棠邑渗透到何等地步。”杨恩蹙着眉头说道。
此时的棠邑仿佛是被铅色乌云浓密的笼罩着,他也彻底看不透韩谦到底想干什么,但有一点他是深感后怕的。
金陵足足有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竟然被近在咫尺的棠邑完完全全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很多主张上,杨恩跟棠邑很是接近,但不意味着他会容忍韩谦有逆而取之的野心。
不管怎么说,除了着侍卫亲军以及拱卫京畿两翼的右龙武军、左武骧军加倍警戒,除了派信使赶往楚州见信王杨元演,着其提高战备等级外,梳理朝中被棠邑渗透的程度,在杨恩看来,也是急切需要做的事情。
要不然的话,不仅金陵的一举一动都在棠邑眼皮底下,将处处受制于棠邑。
“这个云朴子要不要着大理寺立刻派人过去缉拿归案,由大理寺的刑吏接手,应该能从他身上挖出更多的东西来!”黄惠祥阴沉着脸问道。
听郑榆这么说,诸多人又是一怔。
慈寿宫变一事,很明显说明云朴子乃是受韩谦所命潜伏在长信宫附近的暗桩,但要是直接缉拿云朴子,由大理寺的酷吏接手,是有可能挖出更多的东西,也极可能将宫变背后更隐密的曲折挖出来,但这又必将直接动摇新帝继位以及长信宫太后的根基。
黄惠祥的用意是这个?
延佑帝遇刺身亡、慈寿宫变发生才刚过去半年,难道说他们就要废黜新帝,另立福王为帝?
“要不要缉拿云朴子,或许当禀明长信太后再议。”周启年身为中书舍人,在政事堂议事没得赐座,他与张宪、秦问等人站在诸位所坐的两列长案之后,遇到必要时才会站出来发表意见。
此时议废立,看似对黄家最为有利,但周启年深知此时擅议废立,会直接损坏政事堂诸相的威信,京畿中下层将吏以及诸州县必然人心惶惶。
没有棠邑这个迫切的威胁在前,有这样的机会,黄家自然要利用,京中慌乱一阵子也就熬过去了,但要是棠邑真有藏着什么野心,他们此时擅议废立,先将自己搞得虚弱不堪、一片混乱,不是犯傻是什么?
虽然黄惠祥是目前在中枢代表黄家之人,但周启年不能不为大局着想。
“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长信太后应该会有分寸——侍卫亲军暂时先确保诸门防务不会出什么异常,便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进宫参见长信太后,请长信太后拿主意!”杨恩看向沈漾、杨致堂、杜崇韬三人说道。
他们直接派人去拘捕韩道铭、云朴子,与长信太后亲自下诏拘捕韩道铭、云朴子,这背后有着本质的区别。
即便长信太后及新帝是得棠邑暗助登位,但棠邑真要有逆而取之的野心,杨恩也相信长信太后也知道要怎么取舍。
他绝不敢想象这时候擅议废立能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