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还不宜太早打草惊蛇,”冯缭说道,“我这次过来,还是得先想办法,将尚仲杰屠杀流民、尚文盛毁尸灭迹等事揭开来……”
冯缭在来金陵之前,就跟韩谦讨论过这些问题。
重新启动金陵这边的情报网,远不是派七八人潜伏过来这么简单。
首先普通的市井之民,甚至商贾,身份低微,对发生于皇城楚宫之内、发生朝堂之上,发生禁军、侍卫亲军内部的事情,是没有信息来源的。
甚至底层的胥吏、将卒,信息也是相当封闭的。
而除了搜集信息外,信息及时有效的传递,也是建设情报网的重要组织部分。
以广德府为起点,走黟山驿道,经饶州过洪袁诸州,进入湖南,再走雪峰山驿道进入叙州,两千余里陆路,理论上最快七八天时间能走完。
不过,五百里加急的驿传速度,是依赖驿道、驿站等一系列完整体系进行保障后才能达到记录。
也就是说,叙州要在沿途少说设置二三十处养有马匹的中转点,才能保持信息在金陵与广德之间快速传递;这同时还需要瞒过缙云司及地方州县的耳目。
走水路的速度看似不慢,但叙州商船一路过来,沿途要经多重关卡的盘查不说,更关键的是一艘大型商船,总不可能说走就走吧?
想要保证消息的快速传递,这里面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人员的挑选也是大问题。
在叙州时,韩谦吩咐挑选合适的人手,冯缭当然也有考虑到重新招揽韩东虎他们任事。
之前叙州虽然与金陵这边没有直接联络,但从对地方官员及世阀士绅群体公开的驿传邸抄里,也能知道广德府发生的一些情形。
以韩谦的声望,再将受迫害逃入山里、有可能与韩东虎、苏烈他们会合的这些广德军退役武官招揽过来,不仅能使他们对广德府以及禁军及侍卫亲军的渗透力,直接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同时也有一批经验丰富的人手,去组建这个信息传递网络。
然而,问题在于,当世没有谁真甘心情愿做别人的棋子。
他们是可以派人去联络韩东虎以及苏烈这些尚家逃奴,但联络后不能给予足够的支持,却还要这些人事事听命于叙州,真当这些人是傻子啊?
叙州能给他们什么支持?
他们又想得到怎样的支持?
这是冯缭最后几天在叙州时,与韩谦讨论最多的问题。
但问题在于,这些人是朝廷及地方州县除之而后快的逆党,他们的家小随时有可能会被官兵清剿屠杀,韩谦凭什么叫他们安心为叙州效力?
现在诸多关隘,都加强了对出入叙州的盘查,这么多人的妇孺家小,很难悄无声息的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再迁入叙州。
韩谦早期在叙州招揽流民,说白了是潭州有心将自己的人马混入流民之中,渗透进叙州,才予以放行。
要不然四面的关卡一封,没有经历严格训练的普通民众,怎么避开官府的耳目,去翻越重重山岭进入叙州?更不要说身体孱弱的妇孺老病了。
韩东虎、苏烈他们牵涉刺杀案,犯了众怒,想要以招抚的名义撤消地方官兵对清剿,就必须先要进行翻案,将尚仲杰屠杀流民、尚文盛毁尸灭迹等事真相揭开来。
只是现阶段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去翻这个案子,太难了。
满朝文武,有谁愿意去冒着得罪世家门阀的风险,不顾被他人怀疑与叙州暗中勾结,站出来去翻这个案子?
这可是有可能要将身家性命都搭进去的事。
“沈相会翻这个案子吗?”削瘦身影问道。
“估计不可能,沈漾没有那么不识时务……”冯缭摇了摇头,说道。
沈漾身居宰执之位,所虑所谋乃是大楚社稷全局的安危,不会为一时的义愤,将自己牵涉到这等麻烦之中。
“薛若谷呢?”削瘦身影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问道。
“大人所过考虑,但不能是叙州的人去接触薛若谷。薛若谷正直归正直,但也不会轻易就被叙州牵着鼻子走——此外,想要薛若谷敢早这么大的风险站起来,仅凭一些传闻及说辞,还是远远不够的。”冯缭说道。
“请老太爷出面,促成薛若谷贬到溧水去任县令——卫甄在这个案子里搞了太多事情,只要薛若谷顶替卫甄去主政溧水,应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削瘦身影说道。
“大人不想将老太爷牵涉进来。”冯缭说道。
“你到金陵来,应该审时度势、自行决定一些事情。”削瘦身影却是建议冯缭在这事情上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