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同无品无级的小黄门招呼,倒是春雨最会体贴人。一人塞了一个小荷包给他们,轻声细语说:“这大热天的劳烦你们了。”
给景玉宫办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抢到,这些赏赐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在淑妃娘娘跟前露个脸,好叫她知道手底下有这么个人。
这一趟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淑妃昨夜里没怎么睡好,正在步辇上闭目养神,哪知道刚走出如意巷子,步辇便使劲晃了那么一下,差点没把她晃到地上去。
谢婉凝轻轻睁开眼,垂眸往下看去。
也不知道是哪宫的小妃子突然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因着天上日头晃晃,她头晕眼花的没看清淑妃娘娘的仪仗,闷头撞了上来。
这倒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跟着她的小宫人手里捧着一盅热汤,一下子全要泼到离她最近的小黄门脚上,小黄门不由往边上一躲,才叫步辇东倒西歪没了样子。
淑妃在步辇上被晃得险些摔下来,当她好不容易抓稳扶手,边听春雨温润的嗓音焦急喊着:“娘娘,您没事儿吧?”
谢婉凝觉得自己真是心大,她百忙之中还在想我能有什么事儿呢?有事的是他们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