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欲何为?
问柳山庄门前,薄云岫纵身落地,直接拂开拦阻的门口守卫,“滚开!”
这地方是薄云岫的,左不过皇帝耍无赖,三天两头跑出宫,在东都城内瞎溜达,为了防止皇帝这边睡一晚,那边住一夜,薄云岫才把自个的地方腾出来给皇帝暂住。
谁知狗皇帝是个只进不出的玩意,自打住过一回,便把这里当成自个宫外的窝,三天两头在这里躲清闲。若只是修身养性倒也罢了,偏偏皇帝是个不安生的,弄得整个问柳山庄乌烟瘴气。
隔着大老远,就能听到花阁那头传出的嬉笑声,莺歌燕舞,都快赶得上花街柳巷的热闹,倒也实打实的应了“问柳山庄”的“问柳”之名。
问柳问柳,寻花问柳!
薄云岫黑着脸闯进来,门口的侍卫哪敢拦着,没瞧见离王殿下想杀人吗?
“滚出去!”薄云岫站在花阁门口,音落瞬间,歌舞姬快速退散,黍离冲着皇帝的随扈招招手,御前侍卫——从善。面色一滞,赶紧拽着乐呵得摇头晃脑的太监——丁全,上前行礼。
“皇上呢?”薄云岫杀气腾腾。
丁全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指着帷幔后头,“在、在里头!”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薄云岫直闯花阁内室。
“王爷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丁全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掐着兰花指,“这、这是怎么了?谁踩着猫尾巴了,惹了王爷?”
黍离摇摇头,“还敢说,不都是你们撺掇的?皇上这次,要吃苦头了。”
“哪能呢!”丁全掐着公鸭嗓,笑得柔媚,“皇上与王爷最是亲厚,这些年也不是没闹过,不都没事吗?这次,肯定也是……”
“砰!”里头传来一声巨响,惊得众人皆是面色一骇。
丁全下意识的捏住了从善的胳膊,“哎呀妈呀,吓死杂家了,这是闹哪样?”
“天塌咯!”黍离轻叹,抱剑站在一旁,“等着吧!”
“不就是找孩子玩吗?犯得着吗?”丁全满脸委屈,“哎呀,可怜的皇上啊!”
“可怜?”黍离撇撇嘴,“丁公公,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吧?”
“啊!”丁全扭了扭身子,“是杂家写的,皇上说懒得动笔,杂家就随手写了个纸条,要不然王爷真以为丢了孩子,还不得闹得人仰马翻?听说那孩子,是个什么大夫的儿子,皇上就想着拿来看看。”
拿来看看?
黍离扶额,“你死定了!”
“怎么,写纸条也死罪啊?”丁全愤愤。
从善推了丁全一把,“没听到里头动静,保不齐还真是死罪!”
“哎呀妈呀,这是皇上让杂家写的,关杂家什么事儿?”丁全慌忙捧着自个的脑袋,“杂家可喜欢自个的脑袋了,那怎么办?唉呀妈呀,怎么办呢?”
“别吵!”黍离低声训斥,三人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默默听着里头的动静,谁也不敢大喘气。
内阁。
嫣红的帷幔四处飘荡,浓浓的风尘气迎面而来。
薄云岫周身寒戾的出现在沈郅背后,冷眼看着狠狠抓着头发,以至于发髻凌乱,整个人像极了炸毛鸡的薄云崇。
薄云崇身为皇帝,又是薄云岫同父异母的兄长,两人生得有几分相似,脾性却相差甚远,一个游戏人间,却不得不被摁在皇位上;一个矜矜业业,却死活不肯当皇帝。
用薄云崇的话来说,他定是与薄云岫前世有仇,所以这辈子才会被薄云岫用此等刑罚,折磨得生不如死。
珍珑棋局,一子落,生死迷。
薄云崇快把脑门都挠烂了,还是没能破了沈郅的棋局。这小子明明是个乡野来的野孩子,乍一见觉得有些胆怯,哪知道这是迷魂计,眼下竟被这小子钻了空,薄云崇的棋子都快被困死了,沈郅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似乎就在等着看笑话。
“臭小子,你使诈!”薄云崇想着,自己是个当皇帝的,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脸上抹不开面子,干脆耍个赖罢了。
“下棋如行军打仗,自然是要兵不厌诈。”沈郅正襟危坐,全然没察觉身后。
薄云崇想了想,抬头望着黑面神一般薄云岫,心里发虚的去拿杯盏。杯盏端在空中,薄云崇深吸一口气,冷不丁手一松,杯盏瞬时扑向棋盘。
说时迟那时快,薄云岫一脚踹飞凳子,凳子擦着棋盘而过,狠狠撞开杯盏。凳子连同杯盏一道,重重砸在窗户上,当下发出巨响。
惊得沈郅惶然身子一缩,正好靠在了薄云岫的身上,他忙抬头,冷不丁撞进了薄云岫幽邃的眼中,四目相对,沈郅呼吸一窒,身子已被薄云岫抱起。
“喂!”薄云崇当即起身,“你干什么?”
“输了棋就耍赖,真不要脸!”薄云岫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快速将沈郅放下,长腿一迈,正好挡在沈郅身前,拂袖落座,他冷着脸坐在薄云崇跟前,“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吗?”
薄云崇咬咬牙,“关你什么事?”
“你下棋不管我的事,但你抢我的人,就关我的事!”薄云岫冷眼望他,“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岂能擅自妄为?”
“什么你的人?”薄云崇哼哼两声,“他只是个孩子!还有,薄云岫,你见了朕竟然不行礼,以下犯上可知该当何罪?”
“你看见了吗?”薄云岫扭头望着沈郅。
沈郅愣了愣,一脸懵逼的摇头,委实闹不清楚这两人在说什么?不过逐渐清晰的是,薄云岫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是担心被人带走,无法跟他母亲交代?
“就我们三个,他没看到,你口说无凭!”薄云岫绷直了身子,“再有第二次,仔细我把你赶出问柳山庄。”
“天下都是朕的,你凭什么把朕赶出去?”薄云崇哼哼两声,“薄云岫,只要朕跺跺脚,你这离王殿下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薄云岫起身,“是吗?那你最好赶紧下令,否则我怕你会后悔。”
“你威胁朕!”薄云崇马上站起,两兄弟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
“明日就把那些折子都拿回去,少来烦我!”薄云岫牵着沈郅的手,转身往外走。
“喂喂喂,等会等会,开个玩笑嘛,有话好商量了!”薄云崇当即怂了,“那些烦死人的东西要是送回来,朕还怎么玩?朕不管,你要是敢送回来,朕、朕就把孩子抢走!”
“你敢!”薄云岫冷然低喝。
薄云崇一惊,仿佛是掐着了薄云岫的软肋,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沈郅,没想到这小子真的那么重要?难怪啊难怪,让薄钰这般拈酸吃醋。
“这是你什么人?”薄云崇欣喜,跟捡了宝似的眉开眼笑,冷不丁蹲下来,快速捧起了沈郅的脸,“长得跟你有几分相似,不会是你……嗯哼?”
“我不是他儿子!”沈郅拂开薄云崇的手,“我娘叫沈木兮,我叫沈郅,我没有爹,但他不可能我爹!”
孩子说得言简意赅,亦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这孩子,攀龙附凤都不懂吗?”薄云崇一本正经的教训,“他可是离王,若是你攀上了他,这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喜欢,你去攀!”沈郅退后半步,这两个人,他都不喜欢。
薄云崇犹如吃了一记闷棍,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老二,你这是哪儿找的孩子?嘴皮子够狠的,关键是,视富贵如粪土!”
“走!”薄云岫懒得同他废话。
“等会!”薄云崇急忙拦下二人,“此番是薄钰……”
许是觉得说话太快,薄云崇眨了眨眼睛,心生懊悔,怎么就把这名字给咬出来了?坏了坏了,瞧瞧薄云岫的脸色,之前是想杀人,如今怕是要吃人了,还是生吞活剥的那种。
“朕的意思是,薄钰近来心情不大好,可能是太孤单了,若是有个人能陪着,倒也是极好的。多个玩伴,多点欢乐嘛!”薄云崇心中发虚,真是一张贱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郅冷冷的盯着他,“你抓我来,不是为了下棋,是为了让我陪那个坏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薄云崇皱眉,“什么叫坏孩子?那是离王府唯一的孩子,皇室唯一的后嗣,你可知此言大逆不道,朕随时能治你罪?”
“他要杀了我和我娘,我还要陪他玩,对他好言好语?那你倒不如杀了我。”沈郅一想起薄钰差点害死娘亲,肚子里就憋着火,饶是薄钰身份尊贵又如何?在沈郅心里,娘只有一个,那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薄云崇正要发火,却听得薄云岫淡淡然的开口,“改日待沈大夫来了东都,我会让她为皇上诊治,看看到皇上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若是能解决此等疑难杂症,皇上就可以留着闲情雅致,去好好教导自个的孩子!免得皇上兴致盎然,总喜欢偷别人家的孩子玩!”“薄云岫,你你别太过分,朕……”薄云崇咬牙切齿,“朕、朕这都是你逼的,你别拿话激朕,朕不吃这一套。”
薄云岫领着沈郅离开,未有回头,只留下薄云崇在后头直跳脚。 沈郅抬头望着面色凝重的薄云岫,小嘴微抿。
“有话就问。”薄云岫没有低头,依旧昂首阔步的往前走。
“那是皇上吗?”沈郅问。
薄云岫低低的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的棋是谁教的?”薄云岫问,之前从未见过沈郅下棋,也着实没有问过。
沈郅敛眸,“娘教的,不过她也就会这一种棋局,还说这棋局是祖传的。”
薄云岫眉心微蹙,祖传……当他死了吗?
“王爷!”黍离喘着气蹦出来,手中捧着毛色雪白的信鸽,“来信儿了!”
眸色陡沉,薄云岫快速接过黍离手中的书信,不看还好,这一看,整个人都不对了。呼吸急促,薄云岫忽然转身,直接返回花阁。
沈郅被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黍离未曾看过书信,当然也不明白信上写了什么,但看王爷如此神色,定是因为沈木兮之事。难道说,沈木兮真的出了事?
心下骇然,黍离慌忙牵着沈郅往回跑。
薄云岫大步进了花阁,薄云崇还以为他是来道歉的,哪知尚未开口,薄云岫抬手便是一拳打来,直接把薄云崇打懵了。
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刹那间眼冒金星,晃得薄云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待回过神来,当即冲着薄云岫怒喝,“薄云岫,你大爷的,吃错药了?竟敢打朕!”
门口,所有人目瞪口呆。
“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