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生回头看去,见夏崇嶙正悠哉地躺着,绿姝将一小串葡萄放入他嘴中,于是在心里默默地嘱咐夏崇嶙保重身体。
“哇,你还真的把王老兄借来啦,就这么简单?”江晓莺略有惊讶道。
“还不是本公子有威望,话一出口那夏崇嶙当时就答应了,是吧,王复老兄?”柳梦生道,江晓莺将信将疑地一同看向王复。
“啊,嗯,”王复皱着眉头一边看着夏语冰和柳青阳一边敷衍地回道,“四小姐和这个小姑娘也要一起去?”
柳梦生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便道:“放心,有我师姐在,不用担心的。”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王复见到青阳身旁的柳含烟不由自主恭敬地施了一礼,抬头的时候还是很不放心地问道,“可是这一次是去找那个吃人野兽,几位姑娘一同前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当时要是不姐姐那一剑,某人早就被野兽吃了,”青阳听了不满地甩了一句。
“这……”王复皱着眉头看向柳梦生。
“王老兄,那时候飞剑而来救了在下的人便是家姐,”柳梦生解释道。
“哦,这样啊,”王复十分意外地看向柳含烟,但仅看了一眼,就瞄见了青阳警告一般的目光,遂不敢直视。
王复将弓矢和猎刀准备妥当,又让几人各自打点了一周左右的干粮,在林边搜寻一番之后便确定了那蛊雕头领的逃窜方向,遂领着众人向着林中深入。
“王老兄,你是怎么确定那头蛊雕往这边逃的?”柳梦生看了看旁边倒伏的草木,明显是有蛊雕经过的样子,而王复却选了另一边。
“那些野兽虽然逃跑的时候像头野猪横冲直撞的,但平时却是跟山猫一样机灵狡诈,”王复认真地查看草木间留下的痕迹,随即讲起了自己在林中猎山猫猞猁的经验,“这个山猫呀,跟猞猁一样,狡猾的很,最会隐藏行踪……”
柳梦生在一旁云里雾里听着,王复一边讲着一边将蛊雕留下的踪迹指给柳梦生,看到那些不连续的痕迹,柳梦生怀疑这些蛊雕是在林中跳跃前行的。
一路寻踪,江晓莺终于听腻了王复涛涛不绝地讲述那些狩猎经验了,遂忍不住问了出来:“王老兄呀,我说你不是泰山夏氏的弟子嘛?怎么还在用猎刀啊?”
“江姑娘,实不相瞒,我原本就是个猎人,加入宗内的日子不长,”王复头也不回地说道,十分认真观察着周围草木,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
“那王老兄修行有多少时日啦?”江晓莺接着问道。
“修行?”王复顿了顿,随后拽住一枝断掉的枝丫检查起来,“我加入玄门还不足两个月,还不知道江姑娘说的修行是什么。”
“不足两个月?”江晓莺吃惊道,“看你常常在夏崇嶙左右,我还以为你是天赋异禀,被破格收为内门弟子了呢。”
“那是我自愿跟在二师兄身旁的,当初要不是二师兄留下我,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加入泰山夏氏这样的玄门,”王复解释道。
“话说,王兄进玄门不到两个月就认得我是那个什么玄门逆党啦?”柳梦生话一出口就觉得说错了,遂连忙改口,“不是,就认识那些个玄门逆党的样貌啦?”
“说来也是对不住小兄弟,那时是我太冲动了,居然没认出三师兄的令牌,”王复抱歉地说道。
“无妨,王老兄不必在意,”柳梦生摆了摆手道,心想你哪里是没认出令牌,分明是听见妖雨之后就失控了。
“小兄弟真是大度,”王复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好吧,”柳梦生心道我这是习惯了好不,比你反应过度的大有人在。想到路上那些被追捕时,身后法术乱飞、箭矢乱射的经历,柳梦生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王复回头看了柳梦生一眼,便接着说道:“其实早在几年之前,那些什么玄门逆党的事就有所耳闻了,后来又在二师兄的卷宗里看到过那些通缉和悬赏的画像,就仔细记了一下。”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非得加入玄门呀?”江晓莺口快问道。
王复身子一震,手下失准将那支树杈掰断了。
王复一愣,怅然地举起断了的枝丫看了看,叹了口气就扔到一旁,声音微颤道:“哪里是好端端……”
江晓莺一惊缩回到柳梦生身边小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自己觉得呢?”柳梦生咬着牙小声回道,随后走到王复身边,“王兄。”
“小兄弟,没关系的,我没事,”王复强作镇定,抬手指向前方道,“这边。”
之后一众人沉默地在林间穿行,王复在最前面开路搜寻着蛊雕的踪迹,仅在指点众人避开提防异兽用的陷阱时才会开口。随着一行人逐渐深入山林,周围草木渐变荒颓,柳梦生甚至感觉到就连四周生机也在渐渐褪去,看这情形柳梦生都怀疑他们是走回了来时的那片林子里了。
“这畜生逃得太远了,”王复最终又检查了一遍蛊雕的踪迹,提议道,“仅凭一日怕是追不上了,不如趁现在找个休息的地方,明日再做打算。”
“也好,王兄经验丰富,就听王兄的,”柳梦生赞同道。
王复找了一处视野良好的空地,又砍了不少粗壮的树枝围在四周,说是可以预防野兽偷袭。
待营火生起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柳梦生心道幸好是有经验丰富的王复在,不然一行人又得摸黑扎营了。
大家一起围着营火,吃着随身带的食物。
“王老兄,刚才对不住了,”江晓莺借机会道歉道。
“王兄执意投身玄门,想是必有隐情,晓莺莽撞问了不该问的,还望王兄多有担待,”柳梦生帮忙说话道,江晓莺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总是会有人这么好奇的问我,”王复拨弄着燃烧的柴火,“的确,像我这么大岁数又没有什么天赋,突然说是要加入玄门,谁都会问这么一句。唉,我之前也找了不少玄门,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也就只有二师兄愿意收留我。”
“王兄若有难言之隐不想说,我们也就不再多嘴打探了,”柳梦生瞥了一眼江晓莺,江晓莺白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回嘴。
王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默地看着窜动的火苗。正当柳梦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悄悄离开的时候,却听王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在如今这世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说罢,王复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阵。
柳梦生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匹叠得整齐的织布,不解地问道:“王兄,这是?”
王复将那匹布举到远离火光的地方,像是生怕有火星燎到这布上一般。
“这是内子的手艺,”王复仔细看着手中的织布,缓缓道。
柳梦生将馕饼插在树枝上放到营火旁烤着,然后便对着王复坐到了夏语冰身边,江晓莺也挪了过来。
“我家是在王家坡山脚下的无名小村子里,那里栽满了桑树,每年春天阿静都会拉着我去摘桑叶,但我一直都分不清楚那个什么叶色叶位的,每次还都是让阿静再分拣一遍,”王复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老村长还曾提议给村子起个名字,叫什么采桑村,结果大家最后谁也没记住。”
柳梦生看着王复一脸怀念的表情,心想这个阿静一定就是他的妻子了。
“那王老兄的村子是养蚕吗?”江晓莺问道。
“不只是养蚕,村里人好些都会织布,”王复回道。
“那王老兄也会织布吗?”江晓莺接着问道,柳梦生一听差点没笑出来,看王复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哪里是会干织布这种精细活的样子?
王复听了也是一声笑,道:“江姑娘,我是个粗人,只会一些打猎的功夫,织布这种事情做不来的。阿静也经常说靠打猎营生太没保障了,老是想教我织布这手艺,可我太笨,总也学不会。”
“那这匹布就是那位阿静姑娘织的吗?”江晓莺指着王复手里的布问道。
“嗯,对。跟我不一样,阿静很会织布,她织出来的布拿去城里都能卖到好价钱,”说到这里,王复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是啊,那天我也是带着阿静织的布拿去城里卖的。”
江晓莺和夏语冰见状纷纷紧张地坐正了,王复并没有注意到几人的小动作,接着说道:“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早就有预兆,明明没有下过雨,山路却那样泥泞。要是那时候就回头该多好,我为什么非要那天去不可呢?那天因为山路泥泞在城里耽搁了一晚,等我再回到村里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官兵给围住了……”
柳梦生大致猜到了王复的遭遇,便起身绕到他身旁,扶住王复微微颤动的肩膀。
王复抬起头看了一眼柳梦生:“小兄弟,说来也是对不住你,那时候听小兄弟提到妖雨,我就,就一时激动。”
柳梦生坐到王复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以理解。”
“就是那妖雨啊,就是那妖雨害了我的阿静,可怜我那儿呀,才一岁不到就……”王复忍不住哭了起来。
江晓莺和夏语冰相互望了望,两人也都明白了那一村人的遭遇。
王复哽咽了一阵又叹气道:“后来我一心要找那个什么妖雨报仇,就四处拜访玄门,可是全都被拒绝了。幸好途中遇到了二师兄的车队,二师兄听了我的来意之后,力排众议将我留在了宗内。”
“那王兄为何非入玄门不可呢?”柳梦生问道。
“当时那些官爷说这妖雨是种邪祟,官府没有有效的法子对付,只能依靠玄门各宗去讨伐,所以我这才费尽心思拜入玄门,”王复解释道。
柳梦生点了点头,回想临安时同那尸蛟恶斗的经历,虽然官府当时也参与其中,但最后发挥关键作用的确实是玄门修士。
思量间忽然听到尖叫一声,众人立刻警惕了起来,就连王复也迅速收敛了情绪。
寻声望去,只见柳青阳已经跳了起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都白了,甚至连佩剑都拔了出来,颤抖地指着一个方向。
柳梦生见青阳吓得花容失色,便立刻将气息散了出去,却没有发现有任何诡异的气息,隧站起来走过去。柳含烟起身抱住青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青阳才缓缓地将剑尖垂下。
柳梦生随手折了一只树枝,好奇地向着青阳方才指着的方向警惕地走了过去,忽然一个巴掌大的黑影从围在四周的树枝中窜了出来。柳梦生一惊本能地将手中的树枝甩了出去,那树枝一下子插在了地上,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撞到树枝上停了下来,柳梦生定睛看去,只见那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用前肢摸了摸自己撞痛了脑袋,缓缓地爬了起来,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大老鼠。
柳梦生心道青阳原来是被老鼠吓到了,刚松了口气,却惊讶地发现这只灰老鼠竟然用后肢着地站了起来。
灰老鼠捂着脑袋转过身来,只见它一只眼睛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另一只眼睛里闪着泪花,看来是脑袋被撞的很疼,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瞪着柳梦生。
柳梦生竟觉这辈子头一次被一只老鼠瞪得有点不好意思,差一点就随口说一句对不起了,但是一想自己要是对着一只老鼠道歉的话,恐怕是要被江晓莺笑死,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那老鼠趁他一不留神就迅速向营火旁冲去,等到柳梦生反应过来它要干什么的时候,自己烤的那块馕饼已经落入了这老鼠的口中。那老鼠叼着饼回头得意地看了一眼柳梦生,这柳梦生哪里乐意?这块饼可是他的晚饭,便一个箭步追了过去:“大胆鼠辈,还我饼来!”
那老鼠自然是不想被抓住,飞快地向着外面逃去,柳梦生心里一急,抽出木剑甩了出去,以同样的方式再一次拦住那老鼠去路。
灰老鼠这一次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咚的一声撞得头晕眼花,趴在了地上。
“叫你跑呀,你倒是跑呀,”柳梦生跑过去指着那老鼠说罢,挽起袖子伸手就要去抓它。
“梦生小心!”柳含烟忽然高声道。
听到师姐的提醒,柳梦生当即一愣,忽觉有一物快速近身,随即一道青色的影子略过眼前。几乎同一时间柳梦生忽觉前臂刺痛,当即缩了回来,再定睛看去时那只灰色的老鼠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梦生抬起自己刚才伸出去的右臂一看,方才的刺痛处上面留下了两个针眼一般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