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
自古以来只有皇帝才能葬在皇陵,妃子只能葬在妃陵,只有合葬的情况,皇后或妃子才允许葬在皇陵,与皇帝葬在一起。
但是现在的明国皇帝还没驾崩,就提前将皇后葬在皇陵处,于情于理,都十分不合规矩。
但是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异议。
长长的队伍踏在厚厚的雪上,纸钱随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十里长街。
高砚并不在队伍之中。
此时此刻的高砚静静地坐在皇陵的一处角落里,由于被石兽雕塑遮挡,没有人看得到他。
他一向漆黑漂亮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抱着膝盖,一眨不眨地看着宫人将棺椁放置在陵墓的中间,然后退出去,将石门封死。
这是他曾经吩咐的。
直到四周完全寂静下来,高砚才缓缓从雕像后方走出来,他仍旧穿着成亲时穿的那件绛红色婚服,腹部凝着干涸的血迹,袖口和衣摆处绣着凌冽的寒梅。
他向前走了几步,打开棺盖,看见里面双手交叠在小腹,戴着凤冠,身着嫁衣,闭上眼睛一脸平静的少女。
“元元,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他轻柔地抚过尸体的脸,眼里满是愧意:“是我错了,我现在答应你,我不杀他们了,荀常、苏子溪、洛长宁,我全部都放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并没有人回应。
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收回:“没关系,你不想原谅我也没关系,是我的错,我不怪你。”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少女木雕,然后放在尸体的身边。
“明国习俗,男女成婚前,若用木头雕刻出两位新人的模样,再将木雕放在床头,那么这段婚姻便能得仙人保佑,和和美美,永不分离。”
他惨然地笑了笑:“我想,我也许是不配仙人保佑的,我罪孽深重,没有什么怨言,只不过拖累了你。”
“不过没关系,明国有一种符咒,叫往生符,以人鲜血为祭,送人得以往生。”他说着,来到一面空白干净的石壁面前,然后用匕首割破食指,按在粗糙的墙面上,开始画符。
食指的血很快便流尽,流尽后他便在伤口上再划一刀,继续画,直到指节几乎露出森森白骨。
不知画了多久,他的身体上被他割得全都是伤口,不断往下滴着血,他整个人几乎倒在血泊中。
他终于画完最后一笔。
高砚高兴地勾起嘴角,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似的,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
这一放松,数日以来堆积的疲惫和身体上的疼痛像是打开了阀门似的,不断地向他涌来,几乎要压垮他。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难忍,力不从心,连走到苏元棺椁之间,都没有力气。
他倒在地上,忍着疼痛,一步步地向前挪去。
他想在死之前,能和苏元躺在一个棺材里。
地面上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高砚的力气最终在手指触上棺木时消耗殆尽,无力垂下。
他躺在心爱之人的棺木外面,和她隔了一片木板,袖口中滑出另一个小小的少年木雕,和少女木雕比起来,雕的实在是丑。
他却用带血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木雕,生怕它消失似的,抱在怀里,长睫颤抖了一下,逐渐阖上眸子。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的手指哆嗦着贴上面前的棺木,沙哑着嗓子,喃喃自语般念出最后一句咒语——
“我以我血,送你……得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