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仲夏夜之梦（完）

;  薄雪双手拢成了喇叭的形状，大声喊：“黑泽！你在哪里——”

    只有山谷给他回音。

    薄雪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他让黑泽给他捉那条漂亮的金鱼去了。

    黑泽捉到了吗？

    他……怎么还没出来呢？

    眼泪无意识地在薄雪脸颊上留下了痕迹。

    他不敢离开这个地方，去别的地方找黑泽。

    他怕只要自己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黑泽了。

    直到夕阳落山，薄雪才从河中心，看见了一具漂浮上来的身体。

    薄雪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两色。

    黑泽从小就会水，他很会游泳的。

    薄雪脱下衣服，往河中心游过去，一边慌乱地想。

    怎么会呢。

    黑泽……黑泽是不是在和他玩一场游戏？

    薄雪不想玩躲猫猫了。

    ……

    薄雪靠近了那具身体。

    真的是黑泽。

    身体被泡得发白肿胀，脸色发青，腹部很硬。

    可是就算这样，薄雪也能够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他的黑泽。

    薄雪抱着黑泽的身体，费力地游到了岸边。

    他拽着黑泽的手臂，可是薄雪的力气太小，黑泽的皮肤被水浸泡得湿滑无比，薄雪费了很多功夫，才把他拖上来。

    薄雪这才看见，黑泽的手里抱着一只水囊。

    是竹子编的，黑泽最喜欢做这种手工，是给薄雪专门放那条要捞上来的小金鱼的。

    薄雪几乎颤抖着，把那只水囊从黑泽手里拿了下来。

    他咬着牙，浑身发抖，打开了盖子。

    里面有一只黑金色的金鱼，丝毫不懂得人类的情感，活泼地拍着尾巴。

    黑夜凄冷。

    薄雪抱着黑泽已经凉透了的身体，神情死寂。

    黑泽是因为他死去的。

    如果他不攀比……如果他不想要那条金鱼……如果他今天不带黑泽出来……

    ——如果黑泽没有遇见过他。

    现在的黑泽，不应该就这样，孤独冰冷的躺在这里。

    他再也没有下一个明天了。

    薄雪抱着他，积蓄已久的眼泪簌簌滑落。

    萤火在山谷中飘飘荡荡，随风而起。

    他跪在地上，双手合起，虔诚地祷告：“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神明大人，请聆听我的愿望。”

    “我想成为您。”

    “我想所爱之人永远安稳喜乐，陪伴在我身边。”

    “永远不被我伤害。”

    “作为代价，我将付出我的生命，以及一切的宝贵事物。”

    “我将成为您的信徒，我将……成为您的祭品。”

    薄雪的愿望被心软的神明听见了。

    神明垂怜了他。

    他感受到黑泽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得温暖起来，僵硬的四肢逐渐柔软。

    薄雪靠在了黑泽的身边，像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神明拿走了他的家族，他的家人，他的身份。

    自此，他们开始流浪，辗转多地，最后被惊鸿神社选中。

    ——像是奔赴一场注定的、不能停止的宿命。

    所以，无论黑泽怎样努力，薄雪都不能逃脱被献祭给神明的结局。

    因为，薄雪早就在冥冥之中被神明选中了。

    他是被神明选择的孩子。

    ……

    ……

    黑泽早已泪流满面。

    薄雪的身体已经有一半变得透明起来。

    他擦了擦黑泽的眼泪，带着一点无奈的微笑：“哭什么呀，黑泽。不要用眼泪来和我告别。”

    黑泽搂紧了他，但是力度却很小，像是怕稍一用力，就会让薄雪破碎消散在他怀里：“薄雪……我喜欢你，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愿意做的。你怎么能不顾我的意愿，就为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太蛮不讲理了。薄雪，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薄雪不再要求他的喜欢，而是微微笑着：“好啊，讨厌我就讨厌我吧，黑泽。我不希望你能记住我。”

    “请忘记我，疏远我，丢弃我。”

    “让我永远活在，你的梦境里，那个遥远的下午中。”

    黑泽握住他变得虚幻到不真实的手腕，黝黑的眸子里是灼灼的水光。他红着眼睛，几乎是低低吼道：“我不允许！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救了我又丢下我，错过我？”

    薄雪轻轻地抚上他的面颊，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啊，黑泽。我一直在看着你。我将成为下一任的夏夜神明，在永恒之中，等待你与我的下一次相遇。”

    “所以，请短暂地忘记我，不要让痛苦磨蚀你的心脏。”

    “请信仰我，相信我，成为我唯一的信徒。”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得到永生。”

    ……

    薄雪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碎成了一片片的雪花。

    它们被风一卷，就全数消散在了黎明的曙光之中。

    薄雪留给黑泽的，是一个轻得恍若无物的吻。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我希望，祂能永远庇护着你。”

    “我们将于失去痛苦的明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