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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靠近了他。
不知为何,一股熟悉感包围了他,仿佛他在多年以前,也来过这个地方,也曾坐在过这个高高的窗格之上,透过彩窗,在黑夜之中独自等待。
等待着一个人。
即使等到白天,猛烈的日光在头顶倾泻而下。灵魂都感受到了灼烧的痛楚。
他也会执着的等待着,等待那个人携着一身风霜之气,来到他的身旁。
薄雪抬起手,摸到了自己脸上落下的两行湿润的液体。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睛,无措地想;
他也在难过吗?他在难过些什么?
他也像盛舟那样,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已经错失多年的,朋友吗?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也变成了神……或者是邪神吗?
还是像现在的盛舟一样,是一个人类呢?
可是人类代表着脆弱。
他会死的,和神的陨落不同,那是人类的更新周律,他没有办法干涉。
而神的更替,只有在上一任神明自愿堕入深渊,被那些人间的恶劣情绪尽数污染之时,新的神明才会诞生,代替着祂继续悲悯地垂怜这世间。
如果他以前真的有朋友的话,也许,他已经死去了。
也许被埋葬在他们路过时看见的那些黄沙之中。
也许白骨都被风蚀水侵折磨得不剩多少,只余下一点无法辨认的残渣。
天地不留情。
他甚至没有办法去找寻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他连那个人的名字,性别,长相都记不起来了。
薄雪苏醒以后,他的世界就只有盛舟了。
天地虽大,盛舟是他唯一的家。
也是唯一的朋友。
……
他们离开了天使城。
盛舟说,只要一直向北走,就能够到达世界尽头。
雾失岛。
薄雪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去那里。
不过,看起来盛舟更想去,他愿意陪着他。
盛舟是人,有寿命限制的人。
和他在一起的这么多天,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来说,只不过是眨个眼的时间。
他现在已经无师自通了类如珍惜、迁就之类的词汇。
只为盛舟。
*
离开天使城的第七天,他们路过了一片紫色的花海。
深深浅浅的紫色,层次丝毫不分明,碎琼乱玉的光就这样落在花海上,为它们点上一层微弱的薄光。
远远看去的时候,那些紫色就蔓延到天际,连成一片,很能让人疑惑这到底是紫色的花海,还是紫色的天。
“要去看看吗?”盛舟问他,他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袍,银边镶嵌在裤腿,腰间系着红结穗,顺着盛舟的动作轻轻晃悠着,“这个地方的名字叫做普罗旺斯海。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原始薰衣草,你会喜欢它的味道的。”
薄雪看了看盛舟的表情,跳下了车。
原始薰衣草的意思就是,这片地方没有收到过外力的变异,它的所有特征,都与几百乃至几千年前一样,带着馥郁的香气,在人们目光所及之处悄然绽放。
“要不要去散步?”盛舟问。
薄雪点头。
越靠近雾失岛,他就越感觉到心慌。
没有理由的,就像他遇到盛舟一样。
他们在田埂上散步。
清风徐徐,在花海中荡起一点波纹。
薄雪看着他的红结穗轻轻晃动着,悬挂在他劲瘦的腰上,很漂亮。
他握住了盛舟垂在身侧的手,抬起眼睛,很认真的说:“盛舟,你很就没笑过了,你一直不开心。”
盛舟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微笑道:“我很开心。”
薄雪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只红结穗,轻柔的须子在手指上绕了又绕,声音很轻:“你不开心。这个穗子是谁送给你的?是你的朋友送给你的吗?”
“嗯。”盛舟承认了,他坐在田埂上,手指勾住一根薰衣草,“是他送给我的,他已经离开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拼了命的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丝半点他的痕迹。可是,我找不到。”
盛舟看着远处的花海,忽然笑了一下:“他和你一样是神,薄雪。你知道的,神的寿命与天地同齐,但是他却是一个早夭的神。按照教典里的圣意,他去不了天堂,只能坠落地狱。而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他,还想着他,还在找他。我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就和你一样孤独。”
薄雪垂下雪色的眼睫,反驳道:“盛舟,我和他不一样。我不孤独,我有你陪着我。”
盛舟没有说话。他只是把那个朋友送给他的红结穗解下来,送给了薄雪。
他垂着眼睫,神色专注,帮薄雪仔仔细细地系上腰间。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刚刚编好的草环戒指,套进了薄雪的无名指上。
薄雪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盛舟笑,带着一点苦涩,又像是劫后余生的欢愉:“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